2020年1月18日 星期六

融資迷霧背後的真實蔚來(NI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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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18日12:22:39
本文來自騰訊新聞。
一筆10億美金融資傳聞讓蔚來(NIO.US)再度成為輿論焦點。
1月14日,一家自媒體發文稱廣汽集團(02238)計劃入股蔚來,並正在為其募集10億美金,在該消息的刺激之下,在紐交所上市的蔚來股價暴漲並觸發熔斷。
1月15日,蔚來和廣汽雙雙發佈公告,承認雙方正在就融資等事宜進行接洽,但仍處於初步階段,並未達成最終協議。
對於外界傳聞的“十億美元”,廣汽集團回應稱,未來“即使參與,預計也是通過子公司以部分自有資金對外募集基金的方式參與投資,總額不超過1.5億美元。”
根據36Kr的報導,廣汽自有出資不會超過2000萬美元,其他資金將從外部募集,目前IDG資本(蔚來股東之一)已經參與募資。
除了廣汽,蔚來也被傳出和上汽、吉利和長城等公司討探討過融資事宜。從目前來看,蔚來更傾向於繼續在資本市場上發債,而不是出讓公司控制權以及替換掉李斌董事長和CEO的身份。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蔚來是如何陷入資金荒的?讓我們從剛剛過去不久的NIO Day說起。
一次激烈的產品會議
2019年12月28日,在第三屆NIO Day上,蔚來汽車創始人李斌揭開了“FURY”項目的廬山真面目:EC6。
為了保持在與特斯拉競爭時的靈活性,李斌沒有現場公佈這款車的具體配置和價格,只是表示將在7月公佈價格,9月開始交付。
如果不是因為資金緊張,EC6不會這麼快被推上舞台。
將時間拉回2019年4月20日。那天是周六,蔚來上海總部空蕩盪,中午12點半,在一樓的“人民大會堂”會議室裡,產品委員會會議正在進行。
會議由蔚來產品規劃總監俞斌主持,台下坐著20多位高管和骨幹,討論的正是“FURY”項目——開發一款基於蔚來ES6的轎跑。
彼時,特斯拉(TSLA.US)上海工廠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蔚來卻意外宣布取消在上海的建廠計劃,原本計劃在2020年由自建工廠生產的第三款車型ET7成為一樁“懸案”。
俞斌對在場的人說,推出EC6為了促進2020年的銷量,同時為了和即將上市的車型競爭,其中包括國產特斯拉Model 3和Model Y。
當俞斌提到EC6的銷售目標是“三年十萬輛”時,會議室裡吵了起來。
蔚來用戶發展副總裁朱江表示反對,他認為這款車三年最多只能賣一萬輛。
“周欣(負責產品的副總裁)不認同朱江的說法,反問道,'難道要因為你的一句話讓項目停下來嗎?'”接近此次會議的楊濤對《棱鏡》回憶。
但市場部、財務部和採購部則一致認為這個銷量目標不切實際。
財務部門的同事認為,如果投資人知道這是一款基於ES6開發的小眾車型,並且目標是三年十萬輛,“一定會把我們當笑話看”。
而採購部門的觀點是,供應商不是傻子,ES8的銷量(2018年6月至2019年12月底交付量為20480輛)擺在那裡,EC6三年十萬輛的目標不可能實現。
楊濤則暗自擔心,因為ES6和EC6實在太像了,可能導致“手足相殘”,“我們之前研究過,無論國內還是國外,轎跑的銷量通常只有原車型的10%左右,而且不會帶來什麼增量。”
除了轎跑,蔚來還有一個Plan B:基於第一代電動車製造平台NP1(NIO Platform 1.0)打造一款轎車。
“由於平台和換電模式的限制,軸距做不短,尺寸做不小,車身也低不了,電池選擇也有限,如果硬要做,最後的成品會變成一款跨界車,樣子不好看,成本也下不來,無論是資金還是時間都不允許,只好放棄。”楊濤說。
會議進行了一個小時,雙方爭執不下。這時,李斌匆匆趕到。
他對現場的人說,單憑ES8和ES6(當時尚未交付),2020年蔚來汽車的總銷量一定會下降,而他決定啟動這個轎跑項目,是希望2020年公司的銷量至少能和2019年打平。
1月9日,朱江接受《棱鏡》專訪時闡述了他的想法,但對於“三年十萬輛”的最初目標,他表示“無法確認”。
“做新產品,做新項目,要考慮做出來之後的銷量,是不是有足夠的毛利,是不是有健康合理的ROI(投資回報率),當時我感覺內部對這款車的銷量預估有些樂觀。”朱江說。
經過3個小時的激烈討論,李斌最後拍板通過“FURY”項目,並將銷量目標調整為更實際的三年五萬輛。
據楊濤回憶,項目通過之後,財務副總裁汪東寧(已離職)當場對李斌說:“你今天把這個方案批了,我也沒有錢給你。”
李斌當時給出一些開源節流的提議。
“他讓負責採購的副總裁鐘萬里列出一張清單,把需要支付給供應商的費用列清楚,他會和採購部門同事、還有沈峰(負責產品質量和供應鏈的副總裁)一家一家去談。”楊濤說。
“李斌的意思是,供應商需要和我們一起成長,不能再和ES8、ES6一樣,覺得我們是新人,就要狠狠地在研發費用上咬我們一口。我們發展得好,他們也有錢賺。 ”楊濤說。
此前的確如此。
一位在國外零部件企業工作的業內人士對《棱鏡》表示,他所在的公司對ES8項目報過價,“內部評估這個項目時,並沒有考慮它未來的銷量,而是把研發費用收得非常高,就算蔚來一台車也賣不出來,也肯定不會虧。”
此外,李斌還讓沈峰去和合肥市政府談融資的可能性。目前蔚來推出的ES8、ES6,以及2020年下半年上市的EC6都是由江淮汽車代工,工廠位於合肥。
“FURY”項目正式啟動的時點,是在蔚來發布上市首份年報的兩週之後。
財報顯示,2018年全年,蔚來交付ES8超過1萬輛,收入為59.5億元,汽車銷售毛利率為-1.6%,虧損達到96.4億元,股價在隨後三個月腰斬。
“那時資金很緊張,啟動'FURY'項目的時候,上面只給項目批了1.5億元的預算,讓我們在18個月的時間之內把這款車造出來,但是1.5億要做一個改款太難,最終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差不多把成本控制在2個億。”楊濤告訴《棱鏡》,整個公司已經在勒緊腰帶過日子了。
如果歷史重來一遍
蔚來汽車是中國造車新勢力中的明星。
2018年9月16日,成立不足四年的蔚來登陸紐交所,成為繼特斯拉之後第二家在美國上市的電動車企業。
“2018年上半年,中國、美國和德國三個團隊同時在燒錢,還要做用戶運營,鋪NIO House,又沒有現金進來。”在蔚來工作多年的劉暢對《棱鏡》表示,那時資金已經挺緊張了。
以北美為例,最初李斌想效仿賈躍亭,在中美兩國同時開發新車,並且計劃進入美國市場銷售,之後因為資金、定位和獨立融資遇阻等一系列問題,美國團隊的規模不斷收縮,人數從最高時的700人減少至目前的300多人。
“歷史重來一遍特別簡單,在那兒(北美)招300人,全力以赴,少花一半錢,效率提高50%,就這麼簡單”。2019年4月,李斌在接受《汽車商業評論》採訪時曾有過這樣的反思。
總之,因為前期戰略規劃問題以及資金消耗過大,蔚來的產品計劃不得不調整。
蔚來在招股說明書中明確提到計劃“每年推出一款新車”,當時確定2020年要推出的是公司的第一款純電動轎車ET7。
劉暢加入蔚來產品部門時,ET7項目已經啟動,2018年上半年進展得如火如荼,到了年底傳出研發資金不足的消息。
“一方面是因為資金短缺,另一方面是因為車型定位存在問題。ET7定位太高了,對標的是奧迪A7和奔馳CLS,這種定位沒法跑量。”劉暢對《棱鏡》解釋道。
招股說明書中提到,ET7原本計劃利用ES8和ES6的共有平台打造,實際上,這三款車的零部件共享率並不理想。
“ES8和ES6的零部件通用率大概只有50%,ES8和ET7只有20%,除了三電系統(電池、電機和電控),其他幾乎都不一樣,這樣肯定會推高成本。”了解蔚來供應鏈體系的林鬆對《棱鏡》表示。
“ES8的輪轂中心蓋就有5種,這在ABB(奧迪、寶馬和奔馳)那裡是不可能的。”林松說道。
在打造模塊化平台方面,傳統燃油車公司具有更成熟的經驗。
以MQB平台為例,在它的基礎上,可以同時生產大眾、奧迪、斯柯達、西雅特等不同品牌、不同尺寸的車型,這麼做不僅可以縮短研發週期,還可以通過大面積的零部件共享而降低製造成本。
“廣汽開發一個新平台可能要10億,吉利領克可能要15億,到了蔚來這裡,ET7一款車的開發成本數倍於傳統廠商。有一次,李斌還在會上拿這個數字質疑,為什麼要這麼多錢,在場沒有人敢回答。”林松說。
而且,“設計ET7的時候開了很多腦洞,比如搭載L3級別的自動駕駛,性能上對標奧迪A7,可在控製成本上,蔚來和ABB是沒法比的,最後預估的市場價達到39.8-69.8萬,太貴。”林松說。
某種程度上,蔚來推出ET7也是想效仿特斯拉的產品策略。
起初,兩家公司都通過電動跑車來“秀肌肉”,之後推出的第一款量產車都是面向高端消費人群。如果按照特斯拉的成功路徑,蔚來下一步需要打造一款類似Model 3的產品才能站穩腳跟,逐步向盈利目標靠近。
由於前期研發超支,定價40萬以上的ET7顯然無法成為一款國民級電動轎車,因此導致項目被擱置。
2019年上海車展,蔚來作為“東道主”大秀肌肉,把NIO House、換電站以及旗下產品都搬到了展台上。此外,蔚來還展示了一款白色電動轎車,名字不是“ET7”,而是“ET Preview(預覽)”。
“當時有同事向李斌建議不要展示這台車,他不同意,為了避嫌,決定把名字改成ET Preview,希望給外界傳遞出的信息是,蔚來之後開發的轎車可能會長這樣。我們內部都知道,這款車短期之內是造不出來的,公司那時候已經缺錢了。”林松說。
“回頭來看,取消建廠和擱置ET7項目,這兩件事是公司2019年做出過最正確的決定了。”一位蔚來中層管理人員對《棱鏡》表示。
朱江認為,基於2019年蔚來的資金狀況,將ET7項目後置是一個不得不做,同時也是最合理的選擇,“一家企業到了生死關頭,必須要做對自己最好的選擇,該放棄的必須要放棄。”
用戶至上與成本控制
林松加入蔚來時,發現同事們都不怎麼談成本,在產品定義時注重為用戶著想,在設計上希望在每個功能和細節上都能出亮點。
“我們壓根不希望ES6(35.8萬元起)賣現在這麼貴,希望把BOM成本控制在18萬左右,這樣才比較健康。因為一些過度工程和配置堆砌,BOM成本最終超過25萬,完全可以和寶馬7係對標,但是又不能支撐起像ABB(奧迪、寶馬和奔馳)一樣的定價體系,所以毛利率很低。”林松說。
BOM的全稱為Bill of materials,單純是指物料成本,不包括公司在人力、研發和營銷等方面的支出。
林松以汽車車尾的刻字為例​​,ABB這些品牌用的是塑料,成本是5毛錢左右,特斯拉用的是立體貼紙,成本可以忽略不計,蔚來ES8創始版堅持用鋁合金,成本是500塊,“同樣一筆錢可以買兩個傳感器,換兩套香氛系統。”
林松認為,強調用戶體驗當時是一種絕對的政治正確,不容任何挑戰。
2018年上半年,蔚來開始研究ES8的中期改款方案。“在一個房間裡,VP和總監們覺得哪裡可以改,就在車上貼紙條,最後收集了100多個點,內部存在一種氛圍,覺得the more, the better,改的地方越多,用戶體驗越好。”林松說。
參與了蔚來多個產品定義的劉暢也認為,蔚來在早期的產品定義和設計時,用戶體驗和成本控制之間存在一定的“失衡”。
“比如ES8的全鋁車身,一方面是工藝開發成本高,造型設計受限制,事實上也沒有真正做到車身減重。”劉暢說,蔚來把很多錢花在了用戶看不到、感知也不強的地方。
林松覺得有些錢根本不應該花,“ES6下面有一塊碳纖維底板,面積約兩平方,實際上沒有什麼作用,而且需要加裝很多固定點,成本高達4000塊錢。”
蔚來汽車總裁秦力洪此前在接受《首席出行官》採訪時承認第一代平台在設計時存在“過度設計”,“例如車輛底盤材質,鋁合金用的太多,這導致車輛製造成本和維修成本很高,並提升了車重、降低了續駛里程。”
蔚來對用戶體驗的重視不只是體現在產品設計上。
2018年5月,蔚來交付ES8之前在上海舉行試駕活動,地址選在寸土寸金的外灘。“試駕是為了試驗車的性能,而且開車需要全神貫注,哪有時間欣賞美景?”之前在豪華品牌工作多年的Jason是這個活動的親歷者。
他給《棱鏡》算了一筆賬,外灘的場地租金是每天60萬,一共八天,“這只是場地,還有機酒、餐飲、物料的搬運、外聘教練的費用等等,都需要錢。”
據Jason透露,除了場地,當時只要是交了5000塊意向金(隨時可退)的用戶就可以申請參加試駕,蔚來不僅報銷往返機票(可選任意時間),而且提供的住宿標準是外灘茂悅酒店的江景房(五星級)。
“這個規格針對的僅僅是意向客戶,我知道不少用戶訂完機票和酒店之後,就把意向金退了,相當於公司贊助了這些人來上海自由行。”Jason說,“如果是付了2萬塊不可退的訂單用戶,那我可以理解。
值得傳統車企學習的一面
李斌將蔚來定位為一家“用戶企業”。
他說過:“蔚來的商業模式是建立在極致的用戶體驗上”、“用戶只會為了更好的體驗買單”、“沒有一家企業會因為對用戶太好而倒閉,只有公司因為對用戶不好而倒閉”。
不少人是因為這種價值觀而加入蔚來。
在傳統車企工作過多年的劉暢說,合資品牌往往只是將國外設計元素進行本土化改良,並不思考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管用戶體驗如何,而是一股腦地堆上去。用戶在買完車之後,主機廠和用戶之間就沒有直接聯繫了,維保等事宜由4S店代勞。
利用移動互聯網,蔚來創造了主機廠直接且高效觸達用戶的俱樂部模式。
簡言之,蔚來不會因為交易關係的結束而停止和用戶產生聯繫,相反,它會將品牌滲透到用戶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一家豪華車企的同時,也成為一傢俱樂部,一個線上社區,甚至是一個生活方式品牌,這不是用“互聯網造車”可以概括的。
除了汽車和充電體系,承載蔚來打造“用戶企業”願景的主要是線下的NIO House和線上APP。
NIO House通常位於一二線城市核心商圈,面積通常多達上千平米,除了產品展示之外,兼具共享辦公、圖書館、講座、親子樂園、咖啡館等休閒娛樂功能,是蔚來建立品牌認知的窗口以及社區運營的空間,但因為坪效低下,NIO House經常被貼上“燒錢”的標籤。
蔚來APP則是一個線上社區,同時兼具賣車和積分商城的功能。用戶可以把它當成QQ發布心情,可以預約試駕,可以在上面吐槽或者是發表對產品的意見,蔚來官方也會在上面發布活動信息,李斌等高管也會在上面和用戶互動。
蔚來“用戶至上”的價值觀也得到了回報。
在2019年的NIO Day上,蔚來和用戶之間展現了一種類似於“命運共同體”的緊密聯繫。在蔚來危難之際,不少用戶自掏腰包從各地趕來為蔚來站台,為李斌打氣。
不僅如此,2019年,蔚來用戶為蔚來公司免費做了上千萬的廣告,有的甚至自費幫蔚來在車展上賣車。
在賈博涵看來,蔚來和用戶之間的關係在中國汽車行業是獨一無二的,且不可能被完全複製。
“你見過中國哪個車企的一把手會加用戶微信、和用戶一起吃飯,給用戶發紅包,每天都在APP上和用戶互動的?在社區運營上,李斌自己做到了親力親為。”據他所知,目前包括德系豪華品品牌、以及吉利和上汽這些國內一線自主品牌,都在學習蔚來和用戶的互動模式。
據蔚來透露,去年兩萬多台的銷量中,48%由老用戶推薦達成。
在蔚來,不少員工同樣認為李斌和用戶走的有點太近了。比如,蔚來有一個debug(除蟲)系統,用戶可以在上面提意見,公司會在24小時給予回應。
“有時候斌哥和力洪會把用戶建議直接發到體驗經理群裡,然後@相關負責人,但有些用戶需求與產品功能模塊背後的邏輯是存在衝突的,”林松擔心,用戶建議在產品優化方面所佔的話語權太大,可能導致管理層、尤其是事無鉅細的李斌,做決策的時候“失焦”。
進入2019年,隨著資金危機爆發,蔚來內部質疑“用戶至上”的聲音越來越多,不少員工認為過度重視“用戶體驗”是公司陷入危機的主要原因之一,“財務起初在團隊裡沒有太強存在感。”
“用戶體驗不等於用戶價值,重視不等於盲目重視。商業公司當然應該具備長期為用戶創造價值的能力,前提是保證公司的現金流健康。”已經離開蔚來的賈博涵對《棱鏡》表示。
他以蔚來App為例,第二屆NIO Day上,蔚來對外表示APP日活達到20萬。用戶只要每天在APP上簽到就可以獲得40積分,日積月累之後可以在積分商城裡兌換相應的禮品。
於楠記得在2018年的一個飯局上,一位朋友當場給大家安利可以薅羊毛的APP,其中就有自己的東家:蔚來。
“有時候冷靜的觀點在蔚來不受歡迎,上面認為是不懂創新,不夠敏捷,沒有互聯網思維,”出身傳統車企的賈博涵認為,蔚來本應該是工程師和產品經理文化,“你得用數據和收益說話吧。”
蔚來有些輕敵了
聚光燈下的蔚來不缺掌聲,更不缺成長的代價。
2017年12月16日,蔚來舉行了第一屆NIO Day。那晚,能夠容納1.8萬人的北京五棵松體育館幾乎座無虛席。為了舉辦這場發布會,蔚來包飛機、包高鐵,包五星級酒店,並且請來國外頂級樂隊Imagine Dragons助陣。
這場據稱耗資8000萬元的超豪華髮布會品牌效果立竿見影。
“當晚蔚來收到的意向訂單超過1萬個,很多同事都工作到了凌晨3、4點,大家都非常興奮。”一位蔚來員工對《棱鏡》表示。
這場發布會讓蔚來的名字一夜之間登上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產生了“網紅”效應,而且也讓蔚來在融資和招聘上更為順利。但它讓蔚來“膨脹”了。
“發布會之前,公司的銷量目標是一年5萬輛,保守估計是3萬輛,發布會之後,因為市場反響太熱烈導致全公司上下信心暴漲。”深度參與了第一屆NIO Day的於楠對《棱鏡》表示。
“一開始,公司只打算進入十個堡壘城市,因為NIO Day收到的意向訂單來自全國100多個城市,斌哥要求趕緊拓展網點。那時候的感覺就是別人來送錢,我們怎麼可能不賺。”於楠說。
2018年5月,秦力洪接受騰訊《深網》採訪時承認了這一調整。“今年(2018年)整個1月,我花了3週時間把10個城市的進入策略調整到46個城市,去做城市運營網絡。”
2018年,蔚來招聘人數超過6000人,其中擴張最厲害的是銷售、交付、用戶服務和充電這些直接和用戶打交道的部門。一年之後,因為銷售不及預期以及資金問題,這些部門成為裁員的“重災區”。
第一屆NIO Day舉行當天,林騰用手機看完了整場發布會,幾個月之後,他從特斯拉跳槽到了蔚來,入職之後他發現蔚來節奏非常慢,沒有想像中新勢力的那種“狼性”和“強硬”。
在銷售上,“NIO House和設計理念和蘋果很類似,都是開門迎客,不強制推銷,他們想了解多少就介紹多少,可是據我的經驗,一款車在沒有形成市場口碑之前,銷量才是王道,而不是一夜之間拿到了1萬多個訂單,就可以坐吃山空。”林騰說。
於楠有類似的感覺。
“第一屆NIO Day剛結束那段時期是蔚來流量最大的時候,可惜公司沒有乘勝追擊,有些新招的銷售沒有經驗,沒抓住湧進來的leads(銷售線索),再到發布ES6的時候,整體搜索量和意向訂單數明顯下滑了。”她說。
蔚來被稱為中國版特斯拉,兩者經常被拿來做比較,李斌並不避諱對對手的評價。2018年7月,他曾說特斯拉是“加州是溫室裡的花朵,未必能適應中國市場的激烈競爭。”
在2019年的上海車展上,秦力洪在接受《棱鏡》專訪時曾表示,在中國建設一座汽車工廠至少需要一年以上,他不太相信特斯拉上海工廠能在一年之內建成並且實現車輛下線。
蔚來有些輕敵了。
作為中國第一家外資獨資的汽車品牌,特斯拉國產化速度勢如破竹。上海工廠於2019年1月開工,僅僅9個月就完工廠,並在2019年12月底已經可以實現每週1000輛的產能,
2019年12月30日,在國產Model 3首批員工車主的交付儀式上,特斯拉中國區總經理王淏就當場表示國產版Model 3的需求非常旺盛,“工廠生產多少,我們賣多少。 ”
根據最新調整,國產Model 3補貼後售價為29.9萬元起,比之前少了約6萬。據特斯拉官方透露,Model3的零部件國產化率現在為30%,2020年年底將會達到100%,這也意味著這款車可能還有較大幅度的降價空間。
特斯拉成立已經17年,在“價格殺手”馬斯克的帶領下,長期保持創業公司應有的“狼性”。
蔚來汽車成立不到6年,隨著公司規模的膨脹,“那時候我們像一家大企業一樣運作著,人員結構臃腫,運作效率不高。”在第三屆NIO Day結束之後,朱江在自己的微博中寫道。
楊濤覺得蔚來之前過於佛系,他對《棱鏡》表示:“公司很多員工之前沒有KPI,下午5點半一到,很多員工就準時走人,30輛大巴一下就坐滿了。”
於楠還記得,大概是2019年4、5月份的時候,李斌有一次開會的時候很生氣,“他說抖音那邊(蔚來漕河涇辦公室隔壁)晚上十點的時候燈火通明,我們這邊就完全沒有人,一點都不像一個創業公司。”
賣車與融資兩件大事
當風口過後,活著才是硬道理。
2019年,日益缺錢的蔚來啟動了一系列措施保證現金流穩定,包括收緊預算、裁員、出售FE車隊,放緩充電設施的建設、收縮海外陣線、降低出差標準等,種種舉措讓很多員工感慨:公司終於正常了。
研發上,蔚來不再一味地強調用戶體驗,而是開始在它和成本控制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
劉暢說以前在做產品開發和定義時,對成本只是“稍微感覺一下”,現在想的是提高毛利率,“最貴的體驗不是最好的體驗,產品是第一位的,服務是加分項,不能本末倒置。”
李斌在《2020,A New Beginning》的公開信中寫道:“沒有合理的毛利率,我們就沒有自我造血能力......抓好每一個運營的執行細節,不放棄每一分錢的毛利提昇機會。”
於楠剛進公司時,部門領導給了她上千萬的預算讓她做用戶運營,搞得她不知所措,現在整個部門的預算只有小幾百萬,而且部門人數直接砍半。
“斌哥最近跟我們說APP雖然有點像社區,但不是微博、微信,日活不是最重要的,這點讓我挺驚訝的,我一直以為他想把APP打造成車主社交的平台,現在我感覺斌哥更務實了,砍了很多在粉絲運營上的預算,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賣車,提高轉化率。”她說。
2019年,林騰看到了一些令人欣慰的變化,ES6的試駕場地從當初的外灘搬到了專業賽車場,NIO House亂七八糟的活動也少了,銷售網絡開始下沉了,通過更小的NIO Space去開拓市場,用他的話來形容就是,“NIO House負責貌美如花,NIO Space負責賺錢養家。”
這種銷售策略收到了一定的成效。2019年,蔚來新開了9個“高大上”的NIO House,相比之下,NIO Space的數量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從無到有,達到了50家,這讓蔚來觸達到了更多消費者,推高了銷量。
朱江向《棱鏡》透露,2020年蔚來預計不會再新開NIO House,而且會對已有的空間進行調整,比如對於客流不高的NIO House會考慮退租或者是轉租一部分空間。
不過,林騰也有自己的擔心,很多NIO Space的投資者是蔚來用戶,如果2020年行情不好,蔚來是不是還能維持價格體系的穩定。除此之外,蔚來EC6要到9月份才開始交付,而那時剛好是Model Y入華的時間點,“和Model Y相比,EC6的競爭力很難說。”
對蔚來來說,現在的頭等大事分別是賣車和融資。
2019年ES6開始正式交付之後,蔚來的交付量節節攀升,10月和11月的交付量都超過2500輛,12月的交付量更是超過3000輛。
不過據《棱鏡》獲悉,因為現金流緊張導致部分供應商不配合,蔚來在生產端受到限制,無法完全滿足市場上的訂單需求。
蔚來尚未發布2019年全年財報。
根據去年第三季度財報,截至2019年9月30日,蔚來賬上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限制性貨幣資金和短期投資只有19.6億元,短期借款以及應付賬款增加至46.77億元,資金已經十分緊張。
除了維持公司日常經營和解決供應鏈問題,蔚來的當務之急還有加快新車型的研發。
根據調整,蔚來計劃和Intel旗下的自動駕駛公司Mobeye合作開發第二代整車平台,第一款車最快也要2022年才能推出,按照當初對投資人的承諾,蔚來需要在2021年也拿出一款新車。
一位曾在蔚來產品部門任職的人士對《棱鏡》透露,蔚來曾尋求和其他主機廠合作開發第1.5代平台作為過渡方案,包括廣汽和長城,但因為“錢”的問題,雙方的合作並無實質性進展。
(編輯:郭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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