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09988）市值近日一度被拼多多爬頭，除關乎兩家企業競爭力以及中國「消費降級」趨勢，亦帶出另一個與企業管治有關的重要問題，即美國很多科技巨企，包括微軟、蘋果、Amazon、Google、IBM等，早已由創辦人傳承到職業經理人掌舵，並能持續輝煌，中國大型科企卻暫時未見成功例子。這一來由於中國企業普遍「年輕」，二來中國政商環境相對複雜，創業梟雄的政治觸覺及人脈不容易「過戶」予接班人。就像馬雲今時今日仍要在阿里內部發表「精神講話」，其實反映該集團的傳承安排及管治架構處於尷尬境況。
微軟創辦人蓋茨早於2000年即45歲之齡辭任CEO職務，交棒予商學院出身的職業經理人Steve Ballmer。及至2014年，蓋茨連董事長也卸下，實行「裸退」。現任董事長兼CEO Satya Nadella已是該集團第三代舵手，而自蓋茨交棒之後，微軟市值續漲超過10倍，除了操作系統和辦公軟件維持霸主地位，還成功地開拓雲計算、AI等新興業務。
此外，蘋果創辦人喬布斯在2011年病逝之前，已跟董事會一起制訂了接班計劃，欽點原COO庫克接任CEO。庫克坐正至今超過十年，蘋果市值比2011年累漲逾15倍。另一巨擘Amazon的創辦人貝索斯，則於2021年把管理權交予現任CEO Andy Jassy。至於IBM、Intel、Texas Instruments等老牌科企，更已傳承至第N代職業經理人，不但維持巨擘地位，還能持續創新。
與之相比，中國大型科企似乎暫時未見「交棒」成功例子，這固然因為中國在1970年代末才起步推動改革開放，市場經濟自1990年代起才全面普及，所以很多科企創辦人尚處於「當打」之年，未有迫切的傳承需要。例如騰訊（00700）馬化騰、百度（09888）李彥宏、京東（09618）劉強東、小米（01810）雷軍、比亞迪（01211）王傳福，現年分別52、55、50、53、57歲，仍能繼續帶領企業一段很長時間。
嚴格而言，中國有三家大型科企基於各有前因已經「交棒」，分別是聯想（00992）、新浪、阿里巴巴。其中，聯想和新浪曾經是響噹噹名字，但近年成績好壞參半，聲勢大不如前。而阿里無論從市值、地位及遭遇角度看，可說是最值得關注的案例。
阿里傳承大計未如人意
事實上，現年59歲的阿里創辦人馬雲很早便有傳承意向，他在2013年卸任CEO職務、交棒予陸兆禧；及至2019年，馬雲把董事長位置也卸下，由張勇執掌，「風清揚」基本上「全退」（僅保留非執行性的「永久合夥人」身份）。
可是阿里的繼往開來大計未盡如人意，從馬雲手上接過CEO職務的陸兆禧，做了未夠兩年便黯然下台，由原COO張勇臨危受命。張勇自2015年起掌舵直至今年6月份卸任，期內最大功績是開創「天貓」模式，帶領阿里的定位由「路邊攤」升級為「高端商城」，配合那幾年中國高消費力中產階層湧現，一度令人憧憬阿里在「後馬雲時代」前景無限。在2020年10月份高峰期，阿里在港市股價超過300元，市值突破6萬億元。
然而，在張勇任內，抖音憑着「直播帶貨」異軍突起，對阿里構成巨大威脅。同時，中國經濟放緩，消費趨勢從「升級」轉為「降級」，標榜「劈價」的拼多多成為最大贏家；相反阿里逐漸顯得孤芳自賞，又很難回過頭去打「泥漿戰」，日益「兩頭不到岸」。
當然，阿里最近3年股價沉淪，某程度屬「非戰之罪」，受累於中國宏觀經濟、監管政策、地緣政治等因素變化。例如中國政府自2020年起在互聯網領域嚴格執行反壟斷、反資本無序擴張政策，導致螞蟻集團IPO觸礁，事後阿里被罰款182億元人民幣，還須大事整改及剝離或收縮部分業務；與此同時，由於美國政府對中國實施晶片制裁，阿里分拆旗下另一值錢業務「阿里雲」的計劃亦被迫取消，堪稱多災多難。
政治觸覺和人脈無法「過戶」
講到底，中國的政商環境相對複雜，科企創辦人能夠打出一片江山，除了靠自身能力及超卓眼光，往往也受惠於「站對了」政治位置，並在企業壯大過程中締結了相關人脈網絡。但這些政治觸覺和人脈，很難「過戶」予接棒掌舵的職業經理人。況且，正因中國商業環境非常受政治牽引，任何企業都有機會捲進「受寵」變為「失寵」的漩渦，從「紅頂商人」淪為「前朝餘孽」，這種急劇波動的形勢，縱使是創業梟雄亦未必能夠駕馭，何況是商學院出身的MBA管理層。
「創業難，守業更難」，古今中外，交棒從來不易，現今中國科企的情況更是「難上加難」，科企創辦人除非受到健康、年齡、法律等不可抗力因素限制，否則實在無法「全退」。譬如馬雲在阿里理論上已無具體職務，但面對拼多多進迫，他日前也要在阿里內網發表「精神講話」，強調該集團必須改變，又呼籲所有員工直面挑戰，多提建設性意見及創新想法，協助阿里重拾當初的使命和願景。
須知道，阿里現在的董事長和CEO分別是蔡崇信和吳泳銘，馬雲以「一個普通股東」身份向全體員工發出最高指示，是否有點像「普通黨員」鄧小平1992年「南巡講話」？無論如何，這也反映對於形勢嚴峻的阿里，馬雲的重要地位仍屬無可代替。環遊世界好幾年，59歲的馬雲倒不如名正言順出山，帶領阿里這艘巨艦穩定下來，再次航向更美好未來。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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