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聯儲局周三議息全球關注，事前很多「聽床師」估計該局主席鮑威爾將會流露轉軚（pivot）意向，豈料鮑公再一次令市場失望，不但沒「轉鴿」，甚至比以往更「鷹」，立刻拖累美股由升市掉頭急跌。最重要的是，鮑威爾罕有地「畫公仔畫出腸」，直指貨幣政策若收得「太緊」不難補救，但若過早鬆綁導致通脹失控，那就「真正大鑊」（you're in real trouble）。換句話說，兩種政策方向的風險不對稱（asymmetric），鮑公寧可「殺錯股民」，也要避免「放生通脹」。
本欄上月寫過〈聯儲局「聽床師」團滅〉一文，筆者當時說今年初以來，很多投資者根據小道消息或者捕風捉影，預期聯儲局快將「鷹轉鴿」，結果每一次都落空，導致滿懷希望入場的股民幾乎「團滅」。事實上，如同政壇「聽床師」，這些投資者往往「屁股決定腦袋」，心理學講法是觸犯「確認偏誤」（confirmation bias），往往只因自己滿手貨押重好倉，主觀上希望聯儲局快些轉軚，卻誤把這種主觀願望摻進客觀分析，結果形成一錯再錯。
當然，「聽床師」並非全無根據，他們的主要論點建基於聯儲局「雙重使命」（Dual Mandate），即該局須致力於維持美國物價穩定，同時促進最大就業。簡單來說，聯儲局近月辣手加息遏抑通脹，固然有助於平穩物價；但若把貨幣政策收得太緊，則難免損害就業。因此，「聽床師」們認為，以鮑威爾為首的聯儲局諸公絕不會「去得太盡」，只要到達某個臨界點，便會放慢步伐、停止加息，甚至反過來減息。
幣策兩方向風險不對稱
上述看法理論上說得通，問題只在於那個「轉軚點」（pivot point）究竟在哪裏？「好友」們覺得近在眼前，他們認為近來多項前瞻數據，包括新屋動工、新增職位、二手車價、貨櫃運費等等，均顯示經濟正在降溫，鮑威爾沒理由看不到這些跡象。所以不少人事前估計鮑公在本周三的議息會議會「放鴿」，明示或暗示即將放慢加息步伐、減輕緊縮力度。
豈料鮑威爾再一次令「聽床師」們好夢成空，本周三議息會議一如預期加息0.75厘之餘，他見記者時不但無「轉鴿」，且比以往更「鷹」。尤其是他首度表明，貨幣政策「緊過頭」（over-tighten）和「唔夠緊」（under-tighten）兩個方向的風險並非對稱，倘幣策過緊導致經濟減速，聯儲局不乏工具有效補救（例如減息，甚至重啟QE）；但若過早地鬆綁令通脹再度失控，那就真正麻煩。
為怕大家聽不明白，鮑公直接「畫公仔畫出腸」，明言兩個方向都有可能犯錯，而他寧願「錯在太緊」，也必須避免「衰在太鬆」（make the mistake in the other direction）。正所謂「有殺錯，冇放過」，兩害取其輕，鮑威爾寧可太重手「殺錯良民」，亦不容「放生」通脹惡龍。在周三記者會後，不少分析人士認為這是鮑威爾歷來「最鷹」表態，拖累標普500指數當日由升轉跌，低收2.5%，Nasdaq指數跌幅更達3.4%。
鮑威爾此番「超鷹」言論有其背景，事關過去兩星期以來，市場對聯儲局轉軚的猜測甚囂塵上，逐漸成為主流觀點，這股樂觀情緒帶動標普500指數由10月中旬低位反彈接近10%。在此情況下，「畀你估到，我就唔係食神」，鮑威爾若真的「徇眾要求」在周三記者會上表達偏鴿講法，例如暗示下次議息（12月14日）可能有條件放緩步伐，恐怕便會被坐實為「全面轉鴿」，屆時股市和樓市急劇回升，再度產生正向財富效應（包括部分散戶賺到錢，毋須朝九晚五上班，令勞工市場更緊張），無疑不利於聯儲局遏抑通脹大局。
鮑公留後路 或口硬心軟
講到底，鮑威爾最重要的工作、最有效的工具都是「預期管理」，若能令絕大部分人相信物價長遠平穩，打工仔不會「獅子開大口」要求加薪，供應商不會顯著加價，普羅大眾亦不會提早消費，那麼他的任務便可算完成了一大半。在現時通脹高企趨勢下，鮑威爾若想令各界預期物價回落，正如不少論者分析，難免要經歷一次衰退，硬着頭皮「硬着陸」，而他表明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從另一角度看，這亦產生一個弔詭情況，就是當很多人都預期聯儲局即將轉軚，並因此產生樂觀情緒，帶動股市樓市向上，鮑威爾偏偏更沒條件「放鴿」，甚至必須更「鷹」，否則將令經濟氣氛火上加油。相反，「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當最後一個「聽床師」也扯白旗投降，市場上所有人心灰意冷，不再寄望聯儲局會轉軚，那或許正是鮑威爾最有條件「鬆手」的時候。
事實上，鮑威爾在記者會殺氣騰騰，其議息聲明卻保留了後路，表示接下來決定貨幣政策時，將會考慮「累計收緊幅度」和「政策滯後效應」等因素；這意味在未來幾次議息時，即使CPI、新增職位等「硬指標」未見顯著回落，聯儲局亦有機會稍為放輕力度（例如由每次加0.75厘改為0.5厘）。換句話說，鮑威爾不排除會「口硬心軟」。總的而言，大家今後幾個月從聯儲局諸公言行尋找蛛絲馬跡之餘，更值得觀察的是投資者情緒，不妨把「聽床指數」視為反向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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