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美國立法和行政當局已經通過了一系列限制TikTok使用的法律或命令，包括禁止在政府或軍隊配發的手機上使用TikTok、建議聯邦政府僱員卸載TikTok等。昨天（美國時間2020年8月1日），特朗普總統在空軍一號上接受記者採訪時明確指出，自己將「運用行政手段」，禁止TikTok在美國境內的使用。與此同時，傳出了TikTok打算以500億美元估值出售給微軟的説法。
按照一般國內人士的觀點，這顯然是白宮在與硅谷演雙簧，巧取豪奪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優質境外資產。有人憂慮地認為，如果真的將TikTok賣給微軟或其他美國科技巨頭了，那麼白宮可能得寸進尺，繼續以唱雙簧的方式進行類似的掠奪。
然而，如果仔細審視一下目前美國政界與互聯網行業的關係，尤其是審視一下特朗普等主流政治人物對硅谷的態度，就可以看到，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讓我們看看下面幾條公開信息吧：
在8月1日接受NBC採訪時，特朗普總統明確表態：「不支持微軟收購TikTok。」他沒有説明自己是否支持其他科技巨頭收購TikTok，不過他似乎傾向於直接、徹底的封禁，而不是撮合一筆交易。
7月30日，眾議院共和黨領袖凱文·麥卡錫憤怒地批判蘋果Siri，因為它把「惡魔」(Demon)一詞解釋為「警官」。麥卡錫聲稱，這是在美國宣揚仇恨言論，充分體現了蘋果試圖操縱大眾觀點；蘋果需要解釋和道歉。
8月1日，《波士頓先驅報》列舉了大量論據，認為包括蘋果、谷歌、Facebook、Twitter在內的科技巨頭，均帶有強烈的傾向性，試圖利用自己的大眾影響力；所以，它們應該被拆分。
有趣的是，在硅谷巨頭當中，微軟是在消費互聯網領域存在感最弱的之一。它旗下雖然也有Skype、LinkedIn、XBox等個人軟件或硬件，但是對大眾輿論的影響力不大。所以，恰恰是微軟被傳出了接手TikTok的説法——或許只有它能讓美國監管者放心一點，但是特朗普仍然表示「不支持」。
美國的科技巨頭集體傾向於民主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特朗普從上台之前就認為Facebook、Twitter等平台對他抱有敵意。在2020年的Black Lives Matter抗議活動中，許多右翼言論都被互聯網平台刪除了，這也被當做它們「危害言論自由」「試圖操縱大眾觀點」的鐵證。相比之下，TikTok引發的爭議反而是很小的。
問題在於：共和黨不喜歡科技巨頭，難道民主黨就喜歡嗎？不要忘記，曾經一度角逐2020年總統大位的民主黨明星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多年以來一直就號召拆分科技巨頭。在左翼政客看來，蘋果、谷歌、Facebook這樣的巨頭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構成了一種壟斷。
現在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喬·拜登對互聯網巨頭沒有提出過什麼激進觀點。不過，從他的年齡和閲歷看，對互聯網行業可能會採取保守乃至限制的態度。假設今年他真的在互聯網媒體的敲鑼打鼓之下被送進白宮，他反而會更警覺——誰希望自己的公眾形象被幾個硅谷巨頭所控制呢？（無論它們在主觀上想不想控制。）
受到兩黨一致反對呼聲最高的互聯網巨頭顯然是Facebook：共和黨認為它對特朗普支持者很不友好，民主黨則認為它配合俄羅斯干涉了2016年大選。自從2018年以來，Facebook就一直受困於美國監管者的各種指控。在封禁TikTok的問題上，扎克伯格表態特別積極——這很有可能不是為了趁火打劫，而是為了自保。
（著名民主黨參議院沃倫也贊成拆分科技巨頭）
在當前的局勢下，共和黨控制的白宮不太可能與硅谷配合去唱雙簧。與其説特朗普想通過封殺TikTok去給硅谷科技巨頭謀福利，倒不如説他企圖打開一個突破口，為打壓甚至拆分硅谷巨頭做好準備。原因很簡單：
TikTok是一款社交屬性很強的內容平台，與Facebook、YouTube、Twitter、Instagram、SnapChat等有較高的相似性。
TikTok是一枚「軟柿子」，因為它是外國公司控股的，白宮可以以國家安全、公民隱私等原因予以禁止或限制，由此引發的反彈也是可控的。
一旦封禁TikTok既成事實，而且主流輿論認可了這種封禁，白宮就可以把類似的大棒揮舞到本土科技巨頭的身上，或者至少給出這樣的威脅。
最終目的很可能不是真的「封殺」某個硅谷巨頭，而是馴服它們、施加更嚴格的監管、降低其社會控制力。硅谷巨頭也可能主動做出讓步。
在上述計劃當中，TikTok可能只是一盤開胃菜，因為這是特朗普能夠找到的阻力最小、下手最方便的突破口。在這樣一通操作之後，硅谷科技公司的CEO們會不會變得像現在的扎克伯格那樣聽話，或者至少稍微聽話一點？有這個可能性。
無論如何，對美國經濟及社會而言，硅谷的科技巨頭就像19世紀末的石油巨頭、鋼鐵巨頭，以及20世紀初的汽車巨頭，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它們的規模太大、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所以必然會引發監管當局和民眾的各種不滿。對於硅谷來説最尷尬的是：左派和右派同時對其感到不滿，拆分或限制科技巨頭可能會成為美國社會的一個最大公約數。
所以，我認為封禁TikTok本身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們也不能站在「掠奪優質資產」這樣淺近的角度去看待它。這件事情背後的邏輯非常複雜，儘管我的上述猜測也不一定正確。
編輯/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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