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5日 星期六

卡爾·伊坎:馬斯克身後的「野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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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遠川投資評論

對於上市公司的CEO來説,在所有來自華爾街的電話裏,他們幾乎都最害怕見到同一個人的號碼——卡爾·伊坎。因為他最著名的投資方式,就是從創始人或是管理層手裏「奪走」公司。

作為令人聞風喪膽的激進投資者,他通常會瞄準人浮於事的大公司,在業績最稀爛的時候如幽靈般悄悄建立起自己的頭寸,等到手裏的股票足夠多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公司管理層面前,提出一系列經營改進計劃,並用資本實力威逼董事會做出決策。

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他就在泰潘烤箱上小試牛刀,此後整個職業生涯裏,都在與管理層的鬥爭中度過。他吞下過環球航空,吃掉過德士古石油,更是如今這個互聯網時代里人盡皆知的「華爾街狼王」——漫威、雅虎、$eBay(EBAY.US)$$奈飛(NFLX.US)$$蘋果(AAPL.US)$統統都曾是他的獵物。《時代週刊》把他視為宇宙的主宰,國內稱其為姚振華的祖師爺。

而在美國的金融圈裏,86歲的卡爾·伊坎,更是巴菲特一生的宿敵。

2014年,伊坎在《巴倫週刊》抨擊巴菲特對$可口可樂(KO.US)$增發股票毫無作為;2016年,伊坎在巴菲特愛上蘋果前清空了蘋果,今年又在巴菲特投入數十億增持之際清倉了$西方石油(OXY.US)$。他一會兒暗諷巴菲特把可口可樂董事會當作大學生聯誼會[4],一會兒又稱巴菲特西方石油的交易就像從嬰兒手裏拿走糖果。


以20年為基準,伊坎與巴菲特業績交匯於2022年

巴菲特選擇與優秀CEO共同成長,但伊坎卻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認為大部分公司的CEO應該離開公司,公司才會變得更好。伊坎的投資不是創造,而是佔有。從1979的夏天開始,他就不斷地從華爾街投行和美國企業界那裏聽到「他們(CEO)不歡迎你」的聲音,但他依然像自己的偶像亞歷山大大帝那樣攻下一個國家,開始殖民,然後繼續進攻下一個。

2022年的他,又瞄準了$Twitter(TWTR.US)$

「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想要什麼,他通常都會成功[1]。」十月初的一次訪談上,伊坎用他那標誌的布朗克斯口音對記者説道。卡爾·伊坎這雙狩獵的眼睛正默默地關注着這個世界上如今最富有的人——伊隆·馬斯克,以及他想要並且終於佔有的東西。

野蠻人

馬斯克與伊坎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喜歡巴菲特。馬斯克曾在一檔電視節目中公開埋怨金融業搶走實業太多人才,巴菲特的工作很無聊,而且為年輕人做了錯誤示範。

如今鋼鐵俠已經憑藉特斯拉、Space X在科技製造業功成名就,反手也開始搞些脱實向虛的名堂——收購推特。

與伊坎相似,馬斯克性格古怪且不按常理出牌。今年3月,馬斯克豪斥30億美元拿下了推特9.2%的股份,成為最大的外部股東之餘,還拿到一個董事會席位。很快馬斯克為盡股東義務,公開發文:「推特粉絲最多的十個大V都不活躍了,推特是要死了嗎?」

除了那個在國會山被彈劾的男人,推特的確少有人像馬斯克那麼聒噪的用户。這條推文引得Twitter CEO Parag Agrawal不滿,他立刻發私信譴責。

這見不得光的操作引爆了馬斯克的紅線,他不僅拒絕了加入董事會的邀請,還準備以440億的價格直接收購推特,然後把它打造成言論自由的平臺。

緊接着推特祭出毒丸計劃(Poison Pill):為了保住自己的控股權,向中小股東低價增發股票,稀釋馬斯克手中的股份,並聯合大股東沙特王室增持「反馬」。馬斯克很快以特斯拉股票為抵押物落實了資金,但隨着自家股票後院起火,到7月直接宣佈:我不買了。

咽不下這口氣的推特管理層便把馬斯克告上了法庭。


這場鬧劇讓推特股價短短兩個多月,從52跌到32。對於自詡玩的是格雷厄姆那一套的伊坎來説,這個價格就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我們以36-37美元的價格購買了5億美元推特股票,這是本能反應[1]。」伊坎採訪了一些律師,認為馬斯克在特拉華州法庭獲勝的機會很小。就算官司打贏,取消收購坐實,也不會像華爾街分析師們預測跌到20塊那麼糟糕,不會比30美元低很多。伊坎吃準馬斯克不會打這場沒贏面的官司,仍會以54.20的價格完成交易。

「就像一個擁有1000萬的人,他真想擁有一臺跑車,最後不會為了幾件大事爭吵,所以我認為他只是説:‘見鬼去吧,我不想玩了。’事實上,我不認識馬斯克,但他是個聰明人,推特也是一個很棒的平臺。我相信馬斯克會取得成功,雖然看起來不是那樣[1]。」伊坎接受採訪時説道。

在華爾街中,這是少數人的立場。

更多數的人很難不聯想到5年前馬斯克將$特斯拉(TSLA.US)$私有化取悦前女友。但這一次,伊坎看對了。10月臨近開庭,在天價且繁瑣的訴訟流程面前,馬斯克選擇重啟收購計劃,還是原來的價格,還是原來的脾氣。

消息一出Twitter股價飆升22%至52美元,伊坎在馬斯克身上套利爆賺50%,收穫了2.5億美元[3]。


卡爾·伊坎與等待迴歸推特的男人

剛經歷漫長的拉鋸戰,推特員工們的日子並不好過。馬斯克新官上任,笑容燦爛地抱着洗手水槽闖入推特大樓,一把炒掉了之前不對付的CEO Parag Agrawal,以及CFO、法務主管等多位高管,同時安插「內線」,要求推特員工默寫最近30-60天的代碼,讓特斯拉工程師審查,並向眾人承諾:我保證不裁員75%。

作為著名的CEO「獵殺者」,賭對了收購案的卡爾·伊坎,或許也能共情如此雷厲風行的馬斯克。

不過隨着馬斯克與他的夥伴們的進一步滲透,也讓推特內部氛圍變得詭異起來。被強制997的現任員工和被炒員工建起了無數個沒有馬斯克的小羣,討論着公司鉅變。而馬斯克則在忙着降低廣告佔比,將「藍V認證」訂閲費從每月4.99美元提升至19.99美元,引得了一眾政商界大V不滿。

當野蠻人卡爾·伊坎押注了另一位野蠻人,彷彿是遇到了自己年輕的鏡像。或許,也只有卡爾·伊坎知道這場併購遠遠不止眼前的鬧劇那麼簡單。

夢想家

馬斯克夢想建設一個純粹的、言論自由的社交平臺,為此他操起了20年前互聯網老本行。在伊坎眼中,飛行是比數字更加浪漫的事兒,對於一個從皇后區走出來的書呆子來説,能夠執掌一家全球性的航空公司,擁有數架飛機和一隊訓練有素的飛行員,簡直就像做白日夢一般。

30年前,與馬斯克同樣的跨界併購落在了伊坎身上,金融行業出身的他第一次過了一把實業癮,卻留下了一次難以挽回的後果。

1985年,伊坎偷偷買下了美國環球航空1/4之一的股份,恰逢環球航空剛完成拆分,股權結構存在漏洞,包括CEO在內的管理層僅持有1.1%的股份。伊坎已兵臨城下,管理層感到困惑、憤怒,決心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位野蠻人。

很快CEO發表公開演講,譴責伊坎是是世界上最貪婪的人,他會為了一己私慾關閉航線、機場,解僱員工,向股東發放垃圾債券。為了更加保險,管理層尋求國會庇護,並讓自己員工站在紐約的街道上,高舉大字標語:阻止,卡爾·伊坎。


卡爾伊坎辦公室的環球航空飛機模型

可CEO等來的是國會議員一紙拒絕:「今年一季度,環球航空的收益是全行業最低的,過去幾年公司大規模縮水,你憑什麼認為國會要阻止一個有可能改善公司經營的新東家?」

沒在國會取得勝利的環球航空,又打起了別的算盤,尋求白衣騎士以更高的價格收購自己。

沒想到,白衣騎士會是一個飛天大盜——1983年迫使洲際航空自發性破產的航空大亨洛倫佐。對所有航空公司工會來説他就是邪惡的化身,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伊坎既想得到工會的支持把洛倫佐踢出局,又想讓工會在薪酬和福利方面削減20%。

為了達成結盟,伊坎與工會原本定在晚上9點的談判,他11點才現身。談的正酣時,他回家休息洗澡,當他又進來時,工會的人疲憊不堪,而伊坎卻神采飛揚。他通常在深夜進行連續六七個小時的談判,會大侃棒球和人工授精,在對方不知所云時,又接着前面的重點講下去。耗到最後,工會甚至同意削減26%的霸王條款。

伊坎有着華爾街數一數二的談判能力,當對手還在單線程思考問題的時候,他已經沙盤推演了十幾種可能。

卡爾在談判中不會輸,既是買家也是賣家,他可以向前、向後甚至往邊上走,他的視線是全方位的。他用進攻性的談判,端掉了一個又一個昏庸無度、阻礙公司發展的管理層。


在工會支持下,伊坎吞下了環球航空。實現夢想後,伊坎萌生了更大的夢想,要經營好公司,扭轉業績,洗去自己綠票訛詐者的頭銜,徹底轉變為人們尊敬的企業家。理想很豐滿,但是交易與經營之間的鴻溝,不是寫個數、畫張表、算個卦就能填平的。 

沒有永恆的勝利

從擔任董事長第一天起,伊坎美好的夢想就開始崩塌。

收購僅三個月,阿拉伯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環球航空的大型噴氣飛機;同年年末,里根總統下令對卡扎菲非法領地空襲,直接對跨大西洋航線形成暴擊。在漫長的職業生涯裏,伊坎第一次遇到連炒掉管理層都不能解決的問題。疊加原油價格和經濟衰退等因素的影響,伊坎發現,哪怕原油只上漲一分錢,都可以導致公司利潤縮減1400萬美元。

本是野蠻人,卻要面對更殘酷的現實世界。

伊坎也做了與現在馬斯克相似的事情,對所有部門進行裁員和削減運營費用,把空姐的工資從一年35000美元砍到12000美元,直到1987年底,公司實現盈利。但仔細斟酌這個盈利,無關伊坎的管理,而是源於他的財技:允許將寬體客機使用壽命延長,削減了4400萬美元的成本;以及對休斯工具漫長的訴訟中獲利5000萬美元。

倉皇中的卡爾·伊坎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管理層——他不再考慮優化長期經營的事情,轉而一步一步掏空公司,變賣優質航線,直至私有化,「含淚」獲利4.69億美元。

如今已經86歲的卡爾·伊坎,像絕大多數對衝基金富豪一樣從紐約搬到了邁阿密。在此之前,他在曼哈頓西53街博物館大廈頂層有一套非常著名的公寓,地面用貝聿銘為盧浮宮博物館指定的同款石灰石鋪成。創始人哈斯廷斯在這裏喝過馬天尼,「供應鏈管理大師」庫克在這裏吃過蘋果形狀的甜餅乾。

在紐約的日子裏,卡爾·伊坎每天9點起牀,在家裏辦公直到下午四點,然後出發前往第五大道的辦公室。在那裏,他每天都會經過法國古典主義畫家歐內斯特的名作《弗裏德蘭戰役》。在這場對戰俄軍的戰鬥中,拿破崙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對於伊坎來説,這幅畫的意義卻不在於勝利。

「在傲慢侵蝕了他之前,拿破崙毋庸置疑是最偉大的戰略家之一,但最後他因為自大失去了一切。這是我們必須記住的事情。如果你不小心翼翼,就無法基業長青[5]。」

事實上,不管是華爾街之狼,還是鋼鐵俠,衝入一個陌生領域,擔當一名企業管理者,要面對的狂風驟雨必然不會少。

馬斯克從擔任推特董事長第一天起,除了要改善每況愈下的經營數據以扭虧為盈,還要面對社交平臺自由度的管理。在他之前,沒有人造出過可回收火箭,但如何在一個立場極端化的世界裏,重新做好一個社交平臺?這同樣沒有人可以提供先例。

而就像戰爭中的拿破崙,馬斯克面對的也不再是工程問題,而是人性本身。

編輯/ru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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