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29日 星期一

黃崢出海前傳,拼多多兄弟公司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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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沈方偉

編輯|宋瑋黃俊傑

用六年時間做到中國第二大電商平台,進軍社區團購與美團酣戰兩年不落下風之後,拼多多的最新目標是出海——建立跨境電商平台,對標SHEIN,項目最快將於九月中旬上線。

這並不是一片陌生的新大陸。創始人黃崢和他的核心團隊曾在拼多多之前創辦多個出海項目,投入的時間不少於創辦一個拼多多。

黃崢2010 年賣掉他的第一個創業項目歐酷網之後,開始涉足出海業務,他先後做過婚紗、快時尚海外獨立站公司——樂貝和墨燦,以及一家出海遊戲公司——友塔。

雖然沒能像拼多多一樣影響數億人的生活,但這些公司也曾在各自的領域取得成功。樂貝旗下婚紗禮服獨立站JJ'S House 一度做到國內垂直類目第一名;墨燦旗下服裝獨立站群做到過快時尚行業第二名,單日成交額800萬元,在中國僅次於SHEIN;友塔則是過去幾年中國最成功的出海遊戲公司之一,僱傭了約1500名員工,單款遊戲營收超過11 億美元。

過往的創業經歷是黃崢成長中的重要一部分,黃崢在出海業務中理解人性、認識人,選擇值得信賴的對象委以重任。今天的拼多多核心管理層中,顧娉娉、陳磊都曾在上述公司參與過出海業務,拼多多一級主管中,孫沁、陸娟君等人均來自早期出海團隊。今天拼多多所踐行的獨特的管理手段,追求極致實用主義的企業文化,都在其過去的創業經歷中有所體現。

2015 年誕生的拼多多抓住了移動互聯網普及之後巨大的市場需求。中國移動剛換上4G,數億人通過智能手機接入互聯網、微信又形成了與阿里隔絕的生態,下沉市場的價值第一次被看見。拼多多抓住了機會,用阿里菜鳥的物流基礎設施、騰訊微信的流量、引入被淘寶放棄的低價白牌商家,打造出2.4 萬億的超級電商平台。

今天的市場環境變了。過去四個季度,拼多多在電商業務上的投入持續降低,過去兩年在內部被認為最重要的新業務——多多買菜也進入與美團優選的僵持階段,短期難有突破性進展。

一位曾跟隨過黃崢多年的老員工說,黃崢的時間精力永遠投入在回報最高的事物上。當年他曾因為拼多多放下了出海業務,今天的拼多多在減少國內電商業務補貼的同時,再次啟動跨境零售業務。這意味著黃崢對未來的機會或許又有了新的判斷。

被隱去的跨境電商

與黃崢的第二次創業

多數人只知道黃崢的三段創業經歷:歐酷網、樂其網、拼多多。但在這三段經歷之間,黃崢還曾涉足兩個少為人知的創業領域:跨境電商和出海遊戲。

B2C 網站歐酷網是黃崢第一個創業項目,2010 年,黃崢將歐酷網賣給蘭亭集勢。同年他創立樂其網,為外國品牌進入中國電商渠道提供代運營服務。

2010 年,整個淘寶的營收也不過50 億元。黃崢很快意識到,與其將國外商品賣到中國,不如將中國商品銷往國外。黃崢為樂其找到了新的業務增長點——跨境電商。

樂其於2010 年夏天開始孵化跨境電商項目,九月上線跨境婚紗電商品牌JJ'S House。半年後,婚紗業務收入占到了公司一半。於是,JJ'S House 被裝入一家新公司——蘇州樂貝科技有限公司。在工商註冊信息中,陳磊和顧娉娉是樂貝的第一和第二大股東。陳磊目前是拼多多董事長、CEO,顧娉娉為拼多多COO。

在歐酷時代,黃崢有三位合作夥伴——陳磊、顧娉娉、李宇飛。開展出海業務後,顧娉娉繼續管理樂其,黃崢在幕後管理樂貝,陳磊負責樂貝的技術與投放,李宇飛則負責兩家公司的財務。

樂貝總部設在了蘇州,這裡是中國最大的婚紗產業基地,中國70% 的婚紗都出自蘇州虎丘工業園區附近數千家小工廠的縫紉工之手。一位早年加入樂貝的員工說,當時黃崢長期往返於蘇州、杭州、上海三地,他每週按時參加樂貝的周會,從不缺席。

樂貝初期對標收購歐酷網的蘭亭集勢。蘭亭集勢40% 的營業額來自婚紗禮服。一件中國製造的婚紗,進貨價幾百元人民幣,把貨幣單位換成美元就能在亞馬遜、eBay 等平台輕鬆賣出。

樂貝僱用約200 名員工,同期蘭亭集勢有近1000 名員工,這意味樂貝的員工需要付出更高的工作強度和更長的工作時長。上述人士說,在加入公司前幾年,他和同事幾乎沒有節假日、雙休,每月工時接近400 小時。

那時的黃崢已對管理頗有心得。他在內部總結了“三三原則”,員工想要獲得他的信賴需要同時做到兩點:一個人能干好三個人的工作;獲得三個主管的好評。他將獲取信任的過程總結為信用卡原則,每個人都像信用卡一樣有初始額度,想要積累額度就需要長期履約。如果在黃崢認為關鍵的事情中出現一次失誤,額度就會被清零。

負責將戰略落實到位的陳磊同樣是嚴厲的管理者。另一位早期加入樂貝的員工記得,陳磊經常加班到深夜,一次深夜他找到採購員工詢問工作,但沒有收到回复。陳磊便在公司群裡連發多條消息:“ 老闆們還在幹活,你們為什麼就睡覺了?為什麼不想著把活干好?”

而被鼓勵的正面案例是,一位運營員工臨時被派去解決供應鏈問題,他此前對供應鏈完全不了解,接到任務時,甚至需要當場打開百度搜索“供應鏈” 是什麼,但問題依然在他連續加班兩週後得到解決。因為這件事,該員工得到了主管的肯定。

跨境業務為樂貝帶來了豐沛的利潤,甚至在一段時間裡,樂其也要靠樂貝養活。但對大多數員工來說,這只是一份工作,較低的薪資和繁重的工作讓一些人選擇離開。

一位留在樂貝工作多年的人士稱,他觀察到黃崢是在創立拼多多後才選擇以行業平均薪資的2 倍- 3 倍招人。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員工對現有工作再不滿意,也很難離開拼多多,因為很少有公司能夠提供同等薪酬。

另一位與黃崢共事多年的人士則總結,黃崢喜歡招兩類人,一類是和他一樣,聰明、有上進心的人,另一類是對財富飢渴的普通人。

和今天的拼多多類似,在樂貝,黃崢設定目標,各位主管負責落實,基層員工只需要將執行做到位。樂貝同樣注重信息隔離,除一級主管可以接觸到黃崢,大多數員工並不知道老闆的真實身份。

上述人士說,當時黃崢便認為創始人走到台前沒有好處,被更多人知道意味著他要浪費時間處理瑣事,無法聚焦在真正重要的事。

那時,黃崢經常在夏天穿著寬鬆T 恤和拖鞋在辦公室裡閒逛,毫不起眼,但會留意員工們在幹什麼。“他會在後台查看員工的網頁瀏覽記錄,以確保員工的精力全都投入工作。” 一位中層員工說。

黃崢對某些事情的潔癖在那時就已顯露。一位供應鍊主管曾對黃崢說,“阿莊(黃崢的花名),我們開會吧。” 這被黃崢視作態度有問題,因為這不是為黃崢一個人開的會,而是大家參加的會。準確的表達應該是,“大家,我們開會吧。”

一位蘭亭集勢人士說,JJ'S House 在上新、發貨、物流速度等方面都能做到比蘭亭集勢更快,加上大額折扣和不計成本的買量投放,2016 年初,JJ'S House 婚紗業務銷售額超過蘭亭集勢,成為全球最大的婚紗電商。一位參與該項目的員工稱,當時月交易流水達到上千萬元人民幣,日單量數千單。

成為行業第一卻只有數千單的日單量,意味著天花板來臨。婚紗產品的低頻屬性決定了复購率低,公司花費大量資金做營銷吸引新用戶,這個模式長期不可持續。

那時黃崢已逐步淡出各個業務。2015 年初,黃崢不再出現在樂貝,員工們後來從媒體報導中得知,黃崢患上了中耳炎,在家休養了半年。

半年後,他開始投入到拼多多的前身——拼好貨業務中。隨著拼多多業務的發展壯大,陳磊也離開了樂貝,加入了拼多多。2018 年拼多多上市前夕,陳磊和顧娉娉相繼退出了樂貝的股東序列。

至此樂貝與拼多多在各方面完成切割,不再有關聯。

從樂貝到墨燦

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陳磊和黃崢淡出後,接手樂貝的是鍾琪(花名:查爾斯鐘)和陳翼等一級主管。鍾琪與黃崢同為浙江大學2002 級畢業生。兩人均曾入選浙江大學梅爾頓基金會。鍾琪畢業後前往美國,後供職於微軟,2012 年前後回國加入樂貝,出任樂貝CEO。

陳翼則是黃崢第一家公司歐酷網時期的實習生,轉正後一直跟隨黃崢。2018 年,陳磊、顧娉娉不再是樂貝股東,工商信息中,67 歲的上海籍男子陳乃建成為樂貝的大股東。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承認自己的兒子陳翼正在為墨燦旗下的一系列電商獨立站工作。

樂貝作為JJ'S House 的母公司,不斷嘗試更多跨境電商業務,並先後成立了Floryday 、Azazie 多個服裝獨立站。Azazie 定位為JJ'S House 禮服品類的補充,主打美國市場。Floryday 定位為客單價40 美元的快時尚電商,比SHEIN 10 美元單價更高,品質更好。

2016 年,樂貝進行了一系列組織架構調整,其中最大的變化是,成立新公司墨燦,將名下的獨立站業務劃分為JJ'S House、Floryday 、Azazie 三大事業部,以事業部為單位各自開展新業務。產研部門在上海辦公,蘇州樂貝轉為供應鏈公司,在上游支持獨立站的發展。

因此,在很多與樂貝合作過的供應商看來,樂貝和墨燦是同一家公司。而墨燦與拼多多母公司上海尋夢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時都使用了相同的股東——蔡華林、顧燕萍。



2016 年加入墨燦的員工說,高峰期時,墨燦僱傭上千名員工,旗下三個事業部開設十多個獨立站,模式類似——從各大社交媒體大量買量輸入到獨立站,以低價商品促成交易,以獲得增長。

跨境電商專家、點石出海CEO 曹光耀將2013 年-2015 年前後崛起的一批中國跨境電商公司理解為買量模式的成功,他們都抓住了歐美移動互聯網早期最便宜的社交媒體低價流量。SHEIN、JJ'S House、Floryday 都曾是這個模式的受益者。

Floryday 是墨燦當時對標SHEIN 成立的時裝獨立站。在認識到消費市場更偏好價格低廉的商品後,原本定位為客單價40 美元的Floryday 調回到10 美元這個價格帶。

一位墨燦員工認為,早年他們和SHEIN 差異不大,都是在服裝市場拿貨,再掛到自家網站銷售。雙方拉開差距始於2015 年,SHEIN 創始人許仰天敢於把所有的盈利投入到供應鏈,同時吸納外部投資,組建數百人的設計和供應鏈團隊,倒逼廠商升級,按照SHEIN 小單快跑的模式生產服裝。

墨燦慢了一步,2017 年後,墨燦才在深圳、東莞等地與廠商合作生產。一位墨燦中層員工認為供應鏈的投入差異決定了墨燦的上限。

2017 年末,JJ'S House、Floryday、Azazie 三個獨立站高峰期日GMV (成交額)達到500 - 800 萬元,其中Floryday 貢獻最大,日均GMV 在300 萬元以上。墨燦在行業內成為僅次於SHEIN 的跨境電商第二名,但交易額僅僅是SHEIN 的1/5 甚至1/10。

上述人士說800 萬元日交易額是墨燦的最高紀錄,之後,幾個事業部業績開始下滑。一個重要的變化是,流量更貴了,競爭對手更多了,過去通過開設更多的子站、買量促增長的路子不再走得通。

新項目又一次出現。2018 年春節,墨燦旗下Floryday、Azazie 兩大事業部的數位員工接到通知,公司即將孵化一個新項目,代號“Project 旺”。

一位參與該項目孵化的員工說,新項目匯集了多位一級主管,入選的新員工則是由事業部負責人直接挑選,單獨談話後加入。

隨後,他們被告知離開公司,集體前往金虹橋中心辦公。在金虹橋,項目組使用了拼多多的辦公室,很多在樂貝時期加入的老員工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黃崢和陳磊。這一年,拼多多在納斯達克上市,股價大漲,上市當日市值達305 億美元。

孵化拼多多的遊戲公司

剝離後成為出海遊戲隱秘巨頭

墨燦深耕跨境電商領域之時,還有一家遊戲公司曾經短暫併入墨燦體系。這是黃崢創業生涯的另一次嘗試。

黃崢2016 年接受小飯桌訪問時說,早年樂其內部曾有一部分核心成員曾運營遊戲。這個項目小組在2013 年成立上海尋夢信息技術有限公司,這是他的第三個創業項目。2015 年,尋夢二十多名核心員工孵化了新項目拼多多。

顧娉娉是這家遊戲公司的負責人,一位樂其早期員工介紹,當時遊戲是繼跨境電商業務之後黃崢創業項目中增長最快、盈利最高的新業務,之後一度甚至超越了跨境電商業務,每年貢獻上千萬元利潤。

尋夢遊戲做代理業務起家,曾代理了《風流三國》《女神之劍》多款網頁遊戲,這些遊戲被指存在以色情、暴力元素吸引玩家。

2016 年拼多多與拼好貨合併後,尋夢遊戲也與拼多多切割,開始與跨境電商業務共用上海墨燦為公司主體,以墨燦遊戲名義運營,公司負責人也從顧娉娉(阿布)轉為蔡華林(武藏)。此後為了與電商業務進一步區分,遊戲公司又更名為友塔遊戲。

此時公司已放棄國內市場,轉向出海遊戲,並相繼發布《我的學妹不可能那麼萌》《黑道風雲》《大黑幫》等多款遊戲。



在過往的媒體報導中,友塔旗下的遊戲被指存在不同程度的色情和暴力元素。《黑道風雲》曾被YouTube、Facebook 多個平台下架封禁。

但《黑道風雲》也是友塔迄今為止最成功的作品。憑藉這款遊戲,籍籍無名的友塔收入一度在中國遊戲出海公司排到第七。2018 年加入《黑道風雲》項目組的一位員工說,當時項目組全年加班,很多人睡在公司宿舍。到2021 年第一季度,《黑道風雲》已經為友塔貢獻11 億美元收入。

友塔當時的人員規模約1000 人。一位遊戲行業人士認為,友塔已經成長為出色的出海遊戲公司,但這家公司非常低調,屬於隱秘的小巨頭。

另一位遊戲從業者說,友塔早期推出的遊戲製作粗糙,公司特點是靠大量投放買量獲得增長。

根據App Growing Global 監測,友塔旗下的《黑道風雲》、《大黑幫》在2019 年全球手游買量市場分別排第六、第七名,是過去幾年中國出海遊戲廠商中在廣告投放上花費最多的公司之一。

在管理上,友塔與拼多多相似。蔡華林會事無鉅細的關注所有事情,管理層制定目標,各個業務線的主管和普通員工負責執行。

一家與友塔合作的獵頭公司負責人說,友塔早期更傾向於招聘應屆生,注重便宜好用,希望員工能持續加班,做好執行。

據多位員工回憶,2015 年、2016 年,黃崢和顧娉娉都參加了遊戲公司的年會。2017 年年會還擺放著阿莊、阿布的名牌,但他們沒有出席,之後也沒來過。

遊戲公司在2018 年從墨燦體系剝離,成立新公司上海友塔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與拼多多最大的關聯是,顧燕萍、蔡華林再次成為友塔的股東。

2018 年後加入友塔的新員工已經很少能感受到公司與拼多多的聯繫,但員工們可以通過拼多多同款的企業協作工具Knock 搜索到拼多多高管。一位友塔員工記得,2019 年有人曾在Knock 上給阿布發消息。之後,技術部門更新了應用,他們再也搜不到拼多多相關花名。

友塔和拼多多依然有一些業務往來。多位拼多多員工和友塔員工告訴我們,友塔曾為拼多多開發多款小遊戲,與友塔的需求對接通常由拼多多市場技術負責人柿子(花名)負責。

目前,友塔與拼多多都在上海金虹橋中心辦公,友塔僱傭了約1500 名員工。過去一年,友塔仍在招聘新員工。一位友塔員工透露,隨著流量紅利消失,友塔也在轉型,目前已有三款定位精品的遊戲立項開發。

在公司內部,蔡華林(武藏)曾說,公司賬面資金很充足,可供大家做各種嘗試。

售賣仿牌的VOVA,一次冒險

2018 年,跨境電商公司墨燦旗下秘密項目“Project 旺” 的團隊從綠地商務大廈搬進金虹橋,很快項目正式以VOVA 品牌推出市場。VOVA 定位全品類跨境電商平台,國內賣家發貨到中轉倉,由中轉倉發到歐洲消費者手中(主要走海運),在當時的跨境圈號稱“歐洲拼多多”。

2019 年末,VOVA 被從墨燦剝離,成為上海格羅夫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這家新公司在股權、工商上與黃崢個人,與拼多多、樂貝、墨燦三家公司均無任何關係。

一位曾經歷樂其、樂貝、墨燦等多家公司的人士說,公司創始人們和黃崢是朋友,和拼多多頂多算兄弟公司。“拼多多有很多兄弟公司,都是黃崢的朋友。騰訊和網易是兄弟公司,樂貝和拼多多也是兄弟公司”。

他說,互相拜訪、指導業務、借用辦公室都是正常現象,因為老闆們很熟。

2018 年和2019 年,多位員工曾在辦公區見到黃崢、陳磊與VOVA 管理層會面。陳磊有短暫時間還曾親自參與項目,配合產品需求為VOVA 寫了一些代碼。一位參與了項目的VOVA 員工稱,公司管理層曾在2018 年初傳達一個設想:VOVA 三年左右超過Wish,之後拼多多將收購VOVA,成為類似阿里速賣通的拼多多國際電商部門。項目啟動初期,公司內網命名為beatwish.com。

但2020 年後,VOVA 員工再沒有見過黃崢。那時他已卸任拼多多CEO ,將心力投入到社區團購業務——多多買菜中。

在VOVA 啟動早期,員工們將白牌商品掛到平台,從Facebook,Google 買量引流,檢驗低價白牌模式在國外能否跑通。員工每週工作六天,每天從早11 點工作到晚11 點。成立後幾個月, 平台的日均單量就達到上萬單,商業模式被證明。之後,VOVA 從金虹橋回到綠地商務大廈,開始以墨燦、樂貝、瑛太萊等多家公司名義對外招聘,團隊擴張至兩百多人。

VOVA 在驗證模式後開始激進擴張。多位VOVA 員工記得,2019 年、2020 年,公司均提出每年GMV 每年翻一倍的目標。

一家跨境電商平台高管稱,對於一家2018 年成立,明顯晚於同行的跨境電商平台來說,想要快速增長只有兩條路可走,比同行更多的低價商品,或者引入仿品。

VOVA 對外宣傳做低價白牌,但真正為平台貢獻營收大頭的則是仿品。上述高管曾在2019 年底與一位VOVA 業務主管會面,對方告訴他,仿品銷售額日常佔據VOVA 一半以上GMV。

一位VOVA 運營員工稱,平台最早開始賣耐克、阿迪達斯的仿牌,價格僅為正品的2-3 折。後拓展到服裝、包具和配飾等品類,愛馬仕、LV、Gucci 等多個奢侈品牌均有涉及,內部將這類商品稱為“Brand”(品牌)。

多位接入VOVA 的商家稱,他們從2019 年開始接到平台運營的邀請,要求多個商家參與共同仿製一款商品,內部競價,報價最低的商家可獲得平台的流量支持。

為了獲得更多新用戶,產品和技術部門開始拉新增長。一位運營員工回憶,拉新的方法和拼多多類似,比如邀請新用戶領現金,為了規避風險,老用戶拉新後獲得代幣,可在錢包中將代幣兌換成真實貨幣提現。

平台還有長期拉新抽iPhone 、iPad 等活動。參與活動的VOVA 員工說,這些抽獎最後都不會真實開獎,用戶看到的中獎人其實是後台的一串數字代碼。在2019 年,這類活動每天為平台帶來上萬名新用戶。

VOVA 業績快速爬坡,2019 年全年GMV 超過20 億元。運營和產品部門員工稱,20 億元中不低於60% 來自仿品,主要消費者來自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五個國家。

一位早期員工說,VOVA 也曾嘗試過重點做東南亞市場,因為競爭激烈,銷量不佳放棄。美國和中東市場則是直接被放棄,他猜測是因為海關監管太嚴格,貨物通過的難度較大。

從2020 年開始,VOVA 管理層也逐漸意識到仿品的問題,要求促銷活動中給予白牌更多流量。但實施後發現用戶對白牌商品興趣不大,GMV 出現嚴重跳水,管理層又允許算法部門調高仿品的流量支持。

VOVA 還嘗試在歐洲本地建倉,將貨物打包發到歐洲幾個倉庫中,試圖以更快的物流吸引消費者,但單量依然沒有明顯增幅。

依靠仿品大步快跑的路徑在2021 年9 月終止。9 月16 日,上海長寧區綠地商務大廈11 層,上海公安局經偵總隊二十多名警察登門,將VOVA 管理層成員召集至公司會議室詢問。幾個小時後,警方帶走了陳翼在內的多位負責人。

半個月後,報警追討貨款的供應商從上海警方處獲悉,VOVA 涉嫌銷售假冒註冊商標的商品,相關人員正在接受調查。

從2021 年10 月起,VOVA 服務器已不再運營,VOVA 品牌自此消失。

VOVA 的故事已經結束,但餘波還在。去年有數百名供應商前往蘇州、上海討要貨款。供應商們在VOVA 出事後意識到,他們從未與VOVA 母公司格羅夫簽過正式的合作合同,合作是通過蘇州樂貝旗下的一家子公司——蘇州飛樂科技走程序。此前,他們被告知墨燦、樂貝是同一家公司,他們會在每月1 日和15 日兩次收到來自平台的準時打款,從未拖欠。

事故還波及墨燦、樂貝等公司。一位墨燦員工稱,墨燦旗下幾家獨立站在10 月、11 月缺貨嚴重,GMV 下跌超過50 %。此後,蘇州樂貝、上海墨燦、深圳墨燦等多家公司陸續開始裁員。

但一個月後,新的馬甲浮出水面。一位VOVA 前員工在招聘網站上接到一家名為帛羅蜜網絡科技(上海)有限公司HR 的面試邀請,對方告知他,他們跨境電商正在招聘技術工程師,邀請他參加面試。

公開資料顯示,這家公司註冊於2021 年1 月,工商登記地址與VOVA 的辦公地相同,都在上海市綠地商務大廈10 層。在Boss 直聘等多個招聘平台上,帛羅蜜公司搬到了廣州,對外招聘運營、物流、供應鍊等多個崗位的員工。帛羅蜜由一家香港企業Blush Mark Hong Kong Limited 全資控股,持有人為鍾琪。

再戰海外,沒有奇蹟

面對海外,拼多多究竟能做到多便宜?物流速度能否保證?過去的優勢今天都變得不確定。伴隨淘寶成長起來的四通一達支撐了拼多多的早期發展。包裹從義烏發出,一元一單就能在兩三天送到全國大部分地區。美國沒有這樣便宜且快速的物流,拼多多可能用的跨境快遞成本高於國內快遞,速度則遠遠慢過亞馬遜。亞馬遜在全美擁有超過110 個大型分撥中心,可以做到全美98% 區域次日達。

監管環境是另一個問題。2018 年,拼多多在納斯達克上市時,平台上依然存在大量的假冒偽劣商品。當時政府和民眾都對一個新興的互聯網公司抱有更多寬容。拼多多得以逐步完善平台治理,大量假冒偽劣商品被清理。後期拼多多也嘗試用“百億補貼” 等活動吸引品牌商加入,重新樹立形象。

今天拼多多開展出海業務,它要面對的是對售價頗為敏感、受害者容易發起訴訟的美國市場。同時,這家公司也不再是當年那個陌生的名字。拼多多市值一度逼近兩千億美元,已經是一家納斯達克上市大公司,它的一舉一動都將受到監管、媒體、民眾的注視。

這意味著拼多多開創的各種“砍一刀、領現金” 的拉新手段無法簡單複製到美國市場,他們沒有成功路徑可以依賴,團隊需要以新的規則、新的方式來適應市場。

熱衷創業的黃崢又回到了一個挑戰者的狀態。但今天的市場環境下,留給他的奇蹟可能沒有過去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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