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
中國鄭州——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經濟增長引擎奇蹟般地運行了四十年後，中國的人民正在經歷一種令人不安的新感覺：最好的時代可能已經過去。
中國經濟正在放緩，生活成本正在上升。與美國的貿易戰沒有結束的跡象。工資增長緩慢。更多的年輕人追逐更少的工作崗位。
中國消費者在過去一年裡變得更為謹慎，如今這種後退的範圍在擴大。他們的汽車、智慧型手機和家用電器購買變少了，他們去影院的次數少了，出國旅行也少了。他們寧願把錢存在銀行。
中國的年輕人在生活中從未經歷過長時間的下滑，對於他們來說，這種轉變尤為明顯。中國以前也有過經濟放緩，但在大多數經濟低迷時期，中國消費者一直在消費。
現在年輕人有更多的理由擔心。招聘網站智聯招聘(Zhaopin.com)的數據顯示，過去一年裡，應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前景有所惡化，畢業生找工作的人數超過了空缺職位。這些職位中有許多是薪酬較低的服務業崗位。
「對於20多歲的年輕人來說，這是他們經歷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經濟低迷，而且他們是作為年輕人來經歷這一切，」北京諮詢公司策偉(Trivium)的創始人安德魯·波爾克(Andrew Polk)表示:
「他們現在開始認為，這種不可阻擋的經濟增長或許沒有那麼不可阻擋，」波爾克說。
王軍達（音）在鄭州一家蘋果手機生產基地做短期合同工。今年27歲的他面容顯得很年輕，他一直在做滴滴司機，也就是中國的優步(Uber)。他目前正在努力考取卡車駕照，希望能賺更多錢。儘管如此，他還是擔心自己賺的錢永遠都不夠。
「不管掙多少錢都不夠花，」王軍達說。
中國消費者是每年創造4.9萬億美元經濟活動的強大力量，他們的退縮將產生全球影響。他們對住房、汽車和iPhone的需求改變了世界，推動了全球經濟增長，為蘋果和通用電氣(General Electric)等公司創造了財富。
這也對中國領導層構成了直接挑戰，因為它的合法性來自中國人民的財富和信心。
這種新的不安情緒在中國各地都能找到，從光彩奪目的商業之都上海和深圳，到有更多勞動階層的地方，比如鄭州，一個擁有1000萬人口的內陸工業城市。
在鄭州市中心的一個購物中心，王麗（音）看著幾個漫無目的的購物者走過。十幾個無聊的店主坐在草坪椅和凳子上，一邊等著顧客，一邊用智慧型手機看劇，她也是其中之一。
「什麼都不景氣。不光是這一行，」王麗說。她的商店出售毛巾、水瓶和紀念品馬克杯。「各行各業都不怎麼樣。」
有跡象表明經濟仍然是有力的。雖然新聞上的零售數據已明顯放緩，但仍在以其它國家羨慕的速度增長。智慧型手機等一些商品的銷量下降，部分原因是中國市場的自然成熟。
但放緩的跡象無處不在。據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統計，中國100家最大的零售商近幾個月來銷量急劇下滑。方便麵的銷量在經歷幾年的下降後出現增長，這被認為是一個指標，因為新富起來的中國人傾向於外出就餐或叫外賣。
「壞消息是，消費者支出的所有指標仍在走軟，並且潛在趨勢可能比整體數據所顯示的更糟糕，」研究公司佳富龍洲(Gavekal Dragonomics)消費者分析師埃爾南·崔(Ernan Cui)說。
經濟放緩的同時，生活成本在上升。在北京、上海等富裕地區，年輕人因房價過高而買不起房。然而，越來越多的人擁有抵押貸款和信用卡，在擴大消費能力的同時增加了債務。
上海居民、科技公司員工吳夢潔（音）擔心肉類等主要食物的價格，還有她母親在服用的一些需從美國進口的藥物。她有房貸和借款要還。如今，她和未婚夫在考慮推遲一項終極消費行為：婚禮。
「我們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要辦，因為花費不小，」現年30歲的吳夢潔說，她的願望包括蒂芙尼戒指和在印度尼西亞度假勝地峇里島的一場婚禮。「我們短期內不打算辦。」
中國領導人在採取行動讓消費者再次開始消費。中央政府8月份推出了包括大額家電折扣在內的新舉措。
過去幾年來，這類消費者是一台看似不可阻擋的增長引擎的一部分。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的對外開放，將全球企業和10億迫切想要擺脫極度貧困的民眾聯繫在了一起。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一種新的消費文化出現，帶動它的是數億消費者。家庭支出如今佔中國每年約13萬億經濟活動的近40%。
他們也成為了全球經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據波士頓諮詢集團(Boston Consulting Group)的數據，過去10年來，僅中國消費者便佔到世界增長的七分之一。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及其中國合作夥伴在中國的汽車銷量超過了美國。
眼下，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不願消費。中國中央銀行的一項調查顯示，越來越多的城市居民寧願把錢存在銀行也不支出或進行投資。
隨著收入增長放緩，家庭的可自由支配開支減少，開始選擇增加儲蓄。汽車和智慧型手機等領域因購買這類產品的人數首次變少而開始縮減。電子商務仍在蓬勃發展，但波士頓諮詢公司發現，過去4年來，在線支出增長減少了一半以上。
貿易戰提高了美國產食品的價格，使之成為食品價格整體激增的一部分。一場致命豬病導致豬肉價格飛漲。在網路論壇上，中國消費者在呼籲「水果自由」和「豬肉自由」。
8月份，美國折扣倉儲式零售商好市多(Costco)在中國的首家分店在上海附近開業時，希望買到便宜貨的消費者紛紛湧入。
科技公司員工吳夢潔近來就她每月購買的一些食物在尋找更便宜的選項。
她說，她和未婚夫每月工資——稅前約5600美元——幾乎全部用於償還借款和房貸。但他們花在食品雜貨上的大約300美元的小錢，自年初以來已經增長了十分之一。
當數百名購物者推著除雞蛋、牛奶和肉這些基本東西外空蕩蕩的大購物車時，吳夢潔想到了她一直憧憬的蒂芙尼戒指。現在這項購買的決定取決於她的未婚夫了，她說。
「蒂芙尼戒指要貴很多，」她說，「所以我會讓他選，什麼牌子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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