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佑: 包產到戶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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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地方政府「水緊」，不過各地其實擁有大量「隱形資產」，隨時能夠套現。例如四川樂山市早前出售樂山大佛景區30年「擺攤權」及觀光車專營權，索價17.1億元（人民幣．下同）；閬中市政府亦擬變賣未來30年「飯堂配送專營權」，價值1.8億元。按此模式，或許將來一座公廁、一個停車位、一塊小販攤檔都可進行「資產證券化」，試問政府還怎會缺錢？這股趨勢被形容為「包產到戶2.0」，或將「倒逼」中國新一輪私有化浪潮，但承接各類專營權的買家可能會面臨不小風險。

四川變賣各式專營權「撲水」

1978年的夏天就像今年那麼熱，安徽省遭遇「百年不遇」特大旱災，農作物嚴重失收，大批老百姓捱餓，地方政府亦幾近「揭不開鍋」，接着到來的秋季播種窗口堪稱「生死存亡」關鍵。面臨危急關頭，時任安徽書記萬里批准村鎮官員「生產自救」建議，在當地試行「包產到戶」機制，即是由一戶農民家庭承包一塊耕地，事先訂明每年須上繳多少農穫，倘有剩餘就全歸該農戶所有，官員們期望藉此加強農民耕種積極性，以應付缺糧危機。

當時文革剛結束不久，所謂「包產到戶」相當於變相私有化，很可能觸犯政治禁忌，倘被視為「走資」，最嚴重可判死刑。首批參與試點的18位農民須簽署集體生死狀，明言若被「秋後算賬」追究，「我們幹部坐牢殺頭也甘心，大家社員也保證把我們的小孩養活到十八歲」，相當悲壯。面對嚴重糧荒，正所謂橫又死掂又死，該批農民於是決定博一鋪。

結果，當地農村翌年迎來史無前例大豐收，農民平均收入按年猛增六倍，由捱餓變成食到飽，地方政府亦重獲運作經費，皆大歡喜。更重要的是，當地官民未被追究，中央政府還逐步把試點經驗推廣至全國，「包產到戶」被視為「改革開放」先聲。鄧小平後來形容安徽農村「一年翻身，改變面貌」，令他印象深刻。

鏡頭回到今日，中國經濟處境未如當年嚴峻，但艱苦抗疫逾兩年半，再加上樓市低迷，導致賣地收入銳減，不少地方政府也面臨「揭不開鍋」，難以繼續為公務員出糧、應付運作開支。因此，部分省市開始「自救」，其中四川樂山政府早前招標出售樂山大佛景區未來30年的攤點及觀光車專營權，掛牌價17.1億元，須於兩年內全數繳付。根據招標資料，相關攤點面積約5000方米，可經營項目「包括但不限於食品、旅遊產品、文創作品銷售、休閒吧、茶座等」。

換句話說，任何人若投得上述專營權，便可於未來30年在大佛景區內獨家經營攤點及觀光車，平均每年專營費用約5700萬元，划算與否見仁見智。若假設未來30年中國經濟平穩增長，本地及國際旅遊需求日益高漲，樂山大佛作為聯合國認證的世界遺產旅遊名勝，勢必吸引大批訪客，再加上通脹效應，這筆投資或許有利可圖。

此外，四川閬中市政府本月初招標拍賣當地公辦學校、行政機關、事業單位及國資公司未來30年的食堂食材統一配送服務特許專營權，掛牌價1.8億元。資料顯示，上述單位現有7.4萬名學生及2.6名職工，即合共大約10萬人；這意味任何人投得專營權，便可在往後30年向10萬人使用的食堂獨家供應食材。

事實上，各地政府為旗下服務或經營場所進行招標實乃例行公事，就如香港特區政府也會為香港電台、懲教署、機電工程署等不同部門的飯堂招標。然而，像四川地方政府一次過變賣未來30年特許專營權就顯得不尋常，一來這種招標採用拍賣模式，純粹價高者得；二來合約期長達30年，對於買家屬超長期投資，對政府就等於「先收未來錢」，亦將為未來政策調整帶來很大限制。

四川省去年財政赤字高達6442億元，冠絕全國31個省區，主要因為該省面積遼闊，用於維持公共設施、保護環境及防治自然災害的開支甚為沉重；同時，當地經濟依賴旅遊業，在疫情之下，國際及國內訪客皆銳減，對經濟構成重創。或因如此，四川地方政府開始出售超長期專營權，有點像當年「包產到戶」，把資產擁有權及經營權分割，某程度上變相「私有化」。

理想而言，地方政府此舉可達致兩全其美，既獲得應急「救命錢」，又可藉着專營權私有化以提升服務水準。但實際上，政府及買家雙方皆面臨不小風險，例如觀光車專營商自恃「獨市生意」，或大幅調升票價，令旅客利益受損，長遠亦不利於當地旅遊業形象；同樣道理，買家獲得未來30年「食材獨家供應權」後，不排除任意向食堂提供低質貴價食材，最終由學生及職工承擔代價。

勢掀私有化改革新浪潮

另一邊廂，政府亦可能用各類名目「另起爐灶」，例如在樂山景區外另設「新景區」，直接向專營權擁有者搶生意；又或者針對食材採購實施更多行政要求，為獨家供應商增加限制。就像有些港商在改革開放初期北上投資，投得高速公路30年專營權，可是不久後發現當地政府在旁邊興建了一條平行的新公路。

無論如何，很多改革舉措都是「逼」出來，猶如當年「包產到戶」屬安徽省官民迫不得已拚死一搏，現今地方政府財政緊張，亦可能「倒逼」新一輪私有化改革浪潮，這股趨勢對中國經濟模式及發展的影響值得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