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 來自中國各地方的政府官員本周匯聚北京，參加一年一度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這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向中央政府表達心聲的難得機會：我們很難，需要資金。
中國經濟成長放緩、房地產市場深陷困境及箭在弦上的2.5萬億大規模退減稅政策，將使地方政府收入面臨嚴峻的減收壓力。此外，彭博匯總數據顯示，今年還將有創紀錄的近2.8萬億地方政府債券到期。
這就不難理解，在財政部提交全國人大的預算報告中，2022年中央安排對地方轉移支付的總規模同比大增18%，達到創紀錄的近9.8萬億元，相比報告預計的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本級收入，僅低了1.7萬億元。報告對此解釋為「支持基層落實助企紓困政策和保基本民生、保工資、保運轉。」
「地方政府今年面臨的困難是前所未有的，」澳新銀行中國高級策略師邢兆鵬在兩會開幕前表示，轉移支付今年還要顯著成長，因為部分困難地區連公務員和教師的工資現在都是很成問題的。
彭博匯總財政部數據顯示，2015年到2022年，一般公共預算中，中央財政對地方的轉移支付規模連年上漲，累計增幅逾七成；中央轉移支付資金和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之比從約66%提高至85%。
此外，中央近兩年加快資金下達速度，2022年鄉村振興補助資金較往年提前下達；中央對地方資源枯竭城市轉移支付也較往年提前。
中國央行也少見地加入了為財政大額「充值」的行列。周二晚一份聲明稱，央行將向中央財政上繳超過1萬億元人民幣的結存利潤，將主要用於留抵退稅和對地方轉移支付，支持助企紓困、穩就業保民生。
對中央而言，這也有不得不為之的意味。如果地方財力不濟，加碼基建投資、大規模減稅降費等刺激經濟的財政舉措將很難落地，且部分地方若基本民生難以保障，還可能影響社會穩定。對於財力已經不濟的地區，如果進一步大開舉債大門，無異於飲鴆止渴埋下未來債務危機的種子。
中國財政學會績效管理研究專委會副主任委員張依群表示，當前形勢下，中央不得不增加轉移支付以紓困地方，不過在中央財政收入增速下降的情況下，必須做到不該花的錢不要花，大力壓縮辦公費用等三公經費，降低行政成本。
機制原因
中國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財力關係，好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1994年以前，中國央地財政採取收入包干分成模式，用時任財長劉仲藜的話說，中央財政窮的稱「只剩下背心褲衩」。1994年生效的分稅制令財權高度向中央集中，事權則層層下放地方，中央財力日漸雄厚，但地方財權事權不平衡的矛盾日益加劇。
目前中國最大的幾個稅種中，增值稅央地分享比例為5:5，企業和個人所得稅為6:4，消費稅則全部歸中央政府所有，留給地方的多是收入來源不穩定、征管難度較大的小稅種。地方財政壓力日益加劇，甚至日常運轉都重度依賴中央政府轉移支付。
「絕不能回到分稅制以前的時代，不過當下分稅制也應該與時俱進，加快改革步伐。」財政部下屬智庫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研究員王澤彩接受彭博電話採訪時稱，應進一步完善中央與地方財力和支出責任劃分，明確每一級政府的具體職責和資金來源。
張依群建議，未來可以考慮每個省和中央確定一個稅收收入分成的比例，發達地區將更多稅收分給中央，欠發達地區則留更多稅收給地方。
入不敷出
2021年末，黑龍江省鶴崗市實施財政重整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還有不少地區雖未重整，但也壓力巨大。雲南昭通2020年全市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僅為支出的不足14%，當地存在的困難包括財源結構單一，對上級財政依賴度高，基層財政困難問題突出，債務還本付息壓力大等。
在張依群看來，雲南各地財政收入有限，但由於靠近邊境的基層市縣疫情防控壓力較大，支出無法減少，短期內壓力無從化解。
根據招商證券分析師張一平對293個地級市的財政收支差數據的觀測，多數地級市處在「入不敷出」的狀態下。他建議尤其要關注自身財政收入較低但支出數額居高不下的地級市，除雲南昭通，他建議關注新疆喀什、黑龍江齊齊哈爾、黑龍江綏化、廣西百色、廣西河池、內蒙古呼倫貝爾等地。
從省級政府來看，中國欠發達的西部地區和東北「鏽帶」地區的地方政府收支壓力最大。根據彭博梳理地方預算報告數據顯示，去年，青海省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占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例不到18%，黑龍江約為25%。
地方政府的主要財源土地出讓收入更面臨挑戰。最新的預算報告罕見地未列出2021年國有土地出讓收入規模，僅表示當年政府性基金預算支出執行數較大幅度低於預算，主因地方國有土地出讓收入相關支出低於預期；報告亦未給出2022年土地收入預算目標。
中指院和廣發證券數據顯示，2022年1月全國土地出讓金同比下滑61%，全國僅3省正成長，18個省份同比降幅超50%。
寅吃卯糧
彭博根據財政部數據計算發現，2021年地方政府還本付息支出近3.6萬億，占地方一般公共預算和政府性基金預算總收入的18%，僅利息支出就接近一萬億。
財政部副部長許宏才此前稱，2020年末中國地方政府債務率是93.6%。該比例距離100%的國際警戒線只一步之遙。標普上周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去年有22個地方政府的直接債務占經調整財政總收入比例超過了100%，其中天津該比例高達221%，貴州和內蒙古以162%和155%的比例位居其後。
正如中國前財政部長樓繼偉所言，雖然短期內增加債務可以緩解特殊時期財政緊缺的壓力，但對未來地方財政可持續性提出了更大的挑戰。他粗略計算，「十四五」時期，約四分之一省級財政50%以上的財政收入將用於債務還本付息。
面對日益嚴峻的地方財政形勢，中央政府並非視而不見，曾經試圖通過培育地方主體稅種等方式為地方紓困。然而，被報以較高期待的房地產稅一拖再拖，隨著試點再度擱置，後續的立法、全國擴圍短期難實現，中國地方政府的困境在可見的未來似乎只能治標不治本。
(新增第一張圖表下方第三段央行上繳利潤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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