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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通：六千億美元的AI晶片巨擘
博通，當今全球第二大人工智慧晶片公司，其驚人的市值已突破六千億美元，位列全球第十一大企業，規模甚至超越了Visa，僅次於台積電。回顧2009年，這家公司的總市值僅約四十億美元。在短短十五年內成長一百五十倍，其崛起過程堪稱傳奇。
緣起：從拆分到獨立
如今我們所熟知的博通，其前身可追溯至一場企業拆分。1999年3月，總部位於加州的傳奇電腦製造商惠普（Hewlett-Packard）決定一分為二。所有與電腦、資訊科技及印表機無關的業務，都被劃歸至一家新公司——安捷倫科技（Agilent Technologies）。這家新上市公司涵蓋了惠普原有的測試與量測、醫療產品、化學分析及半導體業務，總營收約佔惠普四百七十億美元總營收中的八十億美元。
當時分析師普遍認為，此舉是為了讓過於龐雜的業務重新聚焦。安捷倫的首次公開募股是當時史上規模最大的IPO之一，股價首日暴漲近70%。然而，在新經濟與光纖泡沫相繼破裂後的艱難歲月裡，這家新公司成長乏力，營收在2000年至2001年間萎縮近50%。公司隨後開始裁員並出售整個部門以籌集資金、精簡業務。終於在2005年6月，安捷倫決定將其晶片部門——半導體產品事業群——掛牌出售。
私募入主，安華高誕生
隨後一場簡短的競標展開，由私募股權公司KKR和Silver Lake Partners組成的團隊，於2005年8月以二十六億五千萬美元勝出。新加坡政府也透過淡馬錫和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共同投資了此交易。
這筆交易在當時的私募熱潮中並非最大，但KKR和Silver Lake相信該部門具有巨大潛力。惠普的半導體部門歷史可追溯至1961年，當時這家電子巨頭認為必須將元件生產內部化。數十年間，該部門業務擴展至多個領域，其知名產品包括用於手機無線電的FBAR射頻濾波器、光學收發器，以及用於惠普獲利豐厚的印表機、旨在鎖定其墨水夾的客製化晶片。
然而，1990年代晶圓代工的崛起，改變了擁有內部半導體部門的經濟效益。儘管安捷倫嘗試多元化，但該部門的景氣循環特性與長期偏低的利潤率，使其在景氣不佳時暴露於虧損風險。最終，安捷倫管理層認定此業務並非「核心」。於是，在2005年12月，安華高科技（Avago Technologies）正式誕生，成為當時全球最大的無晶圓廠私有半導體公司。
掌舵者：陳福陽
安華高的首任執行長是該部門的原始總經理張姓高管。但在公司成立數月後，安華高宣布由陳福陽（Hock Eng Tan）接任總裁暨執行長。
陳福陽，馬來西亞華裔，18歲時獲得獎學金前往麻省理工學院就讀，其後於哈佛商學院取得MBA學位。畢業後他曾返回馬來西亞工作，先後任職於與大型企業集團有關聯的水泥製造商Hume Industries，以及名為Pacven Investment的創投公司。之後他重返美國，曾在百事可樂和通用汽車擔任財務職位，最終於1992年進入個人電腦公司Commodore International。
在Commodore，陳福陽先後擔任財務副總裁和財務長，親身經歷了這家標誌性電腦公司在巨額虧損和銷售低迷中的最後時光。1994年Commodore宣布破產後，陳福陽轉任一家名為Integrated Circuit Systems（ICS）的晶片公司財務長。
ICS時期與「特許經營」哲學
ICS成立於1970年代末，是一家設計公司，為聯合技術和通用電氣等大公司進行合約設計。1980年代末，該公司開發出一款熱門新產品——矽時序裝置（頻率時序產生器），能以全矽方案取代舊有IC中常用的晶體，大獲成功。
陳福陽於1994年加入ICS，1999年，ICS管理層在貝恩資本和貝爾斯登銀行的資金支持下，進行了管理層收購，陳福陽由此出任執行長。2005年，ICS與另一家混合訊號晶片公司Integrated Device Technology以十七億美元合併，陳福陽擔任合併後公司的董事長。此時，他被Silver Lake相中，延攬成為安華高的執行長。
Silver Lake的合夥人Kenneth Hao曾如此評價陳福陽：「他從一個觀點出發，即半導體產業已經成熟……業務的運作方式必須與它們成長時期有所不同。」
陳福陽非常喜歡聚焦於企業核心「特許經營」（franchise）這個概念。早在1999年擔任ICS執行長時，他就將ICS比作一個特許經營事業：「在我們的業務中，幾乎擁有一個特許經營權……意味著任何需要時序解決方案的人，會立刻想到的不只是晶體，還有矽方案；而不只是矽方案，更是ICS。」
數年後，他在2018年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再次提到這個詞：「關鍵在於整合一個優良的產品特許經營組合，以創造巨大價值……除此之外，沒有長期的願景或野心……坦白說，我們會過度投資，以確保我們遠遠領先第二、三名。」
這個比喻相當具啟發性。最好的競爭就是沒有競爭。特許經營權旨在建立局部性的微小壟斷。陳福陽的思維是，當今領先的半導體企業需要在特定領域建立並維持「特許經營權」，成為系統設計師在需要某種解決方案時，本能的首選。
強化特許經營與邁向上市
陳福陽接手新事業後，目標便是盡可能強化這個「特許經營權」，意味著聚焦於該特許經營內的尖端產品，並擴展至新的垂直市場和應用領域。這也意味著削減投機性項目，若無助於核心特許經營，便果斷捨棄。
安華高初成立時業務相當多元，承襲了惠普四十年多元化的複雜遺產。陳福陽團隊開始著手整理，將公司重塑為專注於類比、混合訊號和光電特許經營的企業。他們陸續出售了儲存業務、印表機ASIC業務、CMOS影像感測器業務和紅外線業務。這些出售不僅籌集資金償還債務，也讓公司員工數從2005年的6500人降至2008年約3600人。
儘管自收購以來，安華高的營收和獲利變化不大，但到2008年，公司已償還了十億美元的淨債務。改善的體質足以讓KKR和Silver Lake在2008年8月將公司再次上市。這兩家私募股權公司在隨後幾年逐步出售持股，最終實現了五倍的投資回報。
行動革命與收購擴張
上市時機相當幸運。2007年至2008年，蘋果iPhone問世，引發了隨後的智慧型手機熱潮。安華高利用其在FBAR射頻濾波器的早期技術，成功抓住了這波浪潮。
射頻濾波器是手機中關鍵卻不起眼的元件，能幫助數據機分離數據訊號與噪聲，節省電力並改善使用者體驗。惠普自1990年代便開始研究FBAR技術，並於1999年推出首款商用FBAR濾波器。2008年，安華高收購了英飛凌的體聲波濾波器業務及其專利。2010年，安華高率先推出用於4G-LTE頻段的射頻濾波器。LTE在全球引發了行動數據革命，使得射頻濾波器必須容納越來越多的頻段，加上Wi-Fi和藍牙，複雜度與價格隨之攀升。
到2013年，行動業務已佔安華高營收的50%，引發了過度集中的憂慮。於是，陳福陽與安華高開始尋求收購新的特許經營權。
收購LSI與進軍資料中心
2013年12月，安華高宣布以六十六億美元收購LSI Logic。LSI由快捷半導體前執行長Wilf Corrigan創立，最初以其創新的「主切片」系統幫助客戶以客製化晶片取代整個電路板，營收曾暴漲至近二十億美元。後經業務轉型，LSI Logic透過與Agere Systems合併，建立了在企業儲存系統、網路和連接SSD或HDD的儲存硬體方面的專業能力。
當時，像Box和DropBox這樣的雲端儲存新創公司正獲得數十億美元估值，這個特許經營領域吸引了陳福陽團隊。對LSI而言，被收購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這筆收購如同深海吞噬鰻吞下比自己大得多的魚。收購後，陳福陽團隊再次啟動削減支出和償還債務的循環，先後將LSI的快閃記憶體解決方案業務和網路晶片部門出售。
更名博通與進擊之路
一年後，安華高進行了一筆更大的交易——收購知名的類比晶片公司博通。安華高曾在2014年底嘗試收購但未能達成共識。收購LSI帶動了安華高股價上漲，使其擁有更豐厚的貨幣進行交易。2016年4月，陳福陽再次聯繫博通管理層，僅用一個半月便敲定了這筆三百七十億美元的收購，成為當時最大的科技交易。作為交易的一部分，安華高同意採用博通之名，並將博通共同創辦人Henry Samueli納入董事會。
一年多後，博通又以約六十億美元收購了另一家儲存網路公司博科。同樣的整合循環再次啟動。
狙擊高通未果與轉向軟體
在短短幾年內，安華高／博通聚集了大量優質資產。其模式如同用抵押貸款購買房地產，整修後出租，並積極償還債務，如此反覆循環。
然而，收購博通和博科後，市場上已少有足夠規模的收購標的能顯著推動其成長。但陳福陽並未停下腳步，他將目標對準了「舞會皇后」——高通。
2017年11月6日，博通提出一千零三十億美元的收購要約，但立即遭到高通董事會以價格過低為由拒絕。博通轉而嘗試直接訴諸高通股東以改選董事會。隨後，高通向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提交通知，以國家安全為由試圖阻止收購。CFIUS擔憂博通削減研發支出的聲譽，會扼殺高通在5G技術領域對抗華為等中國公司的能力。儘管博通隨後將總部從新加坡遷至美國，時任總統川普仍發布行政命令，正式阻止了這筆交易。
受阻於半導體領域的進一步擴張，陳福陽與博通自此轉向收購軟體公司，包括CA Technologies、Symantec和VMware。基本上，他們運用了相同的流程：找出特許經營業務、削減支出，並償還收購所產生的債務。
AI熱潮與隱藏的寶藏
在ChatGPT掀起生成式AI熱潮之前，市場總有疑問：博通的下一個成長動能何在？答案其實早已隱藏在公司內部。
當安華高／博通在2013年收購LSI Logic時，同時也接收了一個小型客製化晶片設計部門，該部門協助外部客戶為資料中心生產自家晶片。當Google開始研發其首代自有晶片——張量處理單元（TPU）時，因其初始需求量不大，遂於2016年委託安華高／博通協助設計和生產。
對Google而言，自建昂貴的客製化晶片設計團隊，除非出貨量極大，否則委由博通這類公司根據其規格進行設計，並提供測試、封裝等附加價值服務更為划算。2016年開始合作時，博通來自客製化晶片的營收估計僅約五千萬美元。但隨著時間推移，到了2020年，博通來自TPU的營收估計已達七億五千萬美元。雙方合作推出了多代採用更先進製程的TPU。
當ChatGPT於2022年11月爆紅，點燃當前AI熱潮時，Google意識到其TPU ASIC在運算能力上相對於微軟、甲骨文等對手擁有巨大優勢，因此開始大量採購TPU，這使博通直接受益。據SemiAnalysis預測，2024年Google支付給博通用於TPU的金額可能高達八十五億美元。這使得博通成為AI晶片領域僅次於「某家名為Nvidia的無聊運算微影公司」的第二大獲益者。這還不包括其與Meta或其他巨頭如微軟的合作所帶來的收入。
當然，Nvidia不會坐視博通獨享市場。2024年2月，路透社報導Nvidia正在建立自己的AI晶片設計部門，旨在利用其IP和專業知識，防止客戶設計替代其獲利豐厚的H200和B100加速器的方案。一場激烈的競爭已然展開。
結論：公開上市的私募基金？
博通究竟是什麼？正如節目「Digits to Dollars」一語道破：「它是一家偽裝成半導體公司的公開上市私募股權基金。」
博通擁有一系列強大的技術特許經營組合。他們收購新的特許經營，精簡其業務，聚焦核心，然後利用其產生的現流，再去購買新的特許經營。其成長動力來自於不斷的收購。這一次，他們旗下的一個特許經營業務恰好踏入了AI熱潮的核心。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不奮力保住地位，正如他們在過去的行動和雲端浪潮中所做的一樣。可以預見，他們將不惜一切投資，以維持並擴展在這次淘金熱中的優勢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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